春日薄短,夕阳未落尽,寒月遥挂天边,山风凄冷露重。
韩勨如一尊雕塑般静立在凉亭里,他不知出这庙门后,该自己往何处去。
他怕当自己再回家时,院中的那棵桃花陪了自己近半生的桃花,也已消失在这孤寂的尘世里。
此心安处是吾乡,他一直觉得只有她守候的地方,才能让他感觉那是家的所在之处。从今往后,若再没那棵桃花树陪在自己左右,这世间就再无能自己安心,能让他称之为家的地方了。
竹槿虽在前殿正堂里打座,他抱元守一端坐在蒲团之上却无法沉心静思,而是时刻在关注着凉亭里韩勨的一举一动。他心里将韩勨今日说的话反复想了又想,丹墨璃能将自己的一脉灵识留于韩勨灵魂里,说明她很是看中此人。而如今虽却是避而不见,躲回了深山里,说明她与韩勨的这段尘缘,定是触碰了天道天规,因其所衍生的因缘后果已然轮转。
竹槿目下虽无法猜度丹墨璃究竟是感知到了怎样的天道劫数,才会不留一字一语,这般匆忙离去,却能从她的避而不见里能推敲出,此番应劫而生的后果恐是连她这一方妖尊也难承担的,故而才会去得如此干脆,却又暗中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他从未曾想过,分明是清冷孤傲,性情淡漠的蛇妖,竟然也会有心动的一日,不过好在她修仙之心坚定,能知难而退。
不过竹槿依旧还是担心她的安危,只是无奈何他如今神魂未定,精魄不全还不能离开庙宇的守护,只能心中干着急,而束手无策,以至于不得安心入定。
青玄感觉到了他神不守舍,一直不能静思入定,守他影响自己也不能安心,便只好暂且打住修炼。
“你若是担心璃尊安危,不妨我明日一早去往深山里探望她一番,也好顺便问一问她,这韩勨该要如何处置。”
竹槿一直不能静下心来,索性只好放弃,暗叹一声,他起身走到窗边,看向后殿的竹林深处。
月上中天,万物静籁,本应是能酣然入梦的美好一夜,他却在暗夜深处预感到大事不好。
“依我看,他怕真是要在那站上几天几夜了。算了,我还是去问问璃尊吧,以免处置不当再惹恼了她。”
若是看到韩勨灵魂上那抹带着璃尊神魂的印记,任谁都能看出她有多看重此人。
“罢了,再等等看吧,也许过不了两天他就知难而退了。你如今因为而修为大减,离了土地庙守护的范围已然不妥,若是再往那深山老林里去,我担心你会遇着险境。”
为了能及早养全竹槿的神魂与精魄,青玄不仅将土地庙所攒的功德全都给了竹槿,甚至还分出自己一半的神魂与他的一道被放置在这正殿里的宝瓶内,细细将养着他的。这便导致青玄的修为被减去一多半,若是在外遇到了凶神恶煞之途,恐会自身难保。
所以竹槿并不想让青玄为了此等事冒险,在他心中青玄的安危也是胜过一切的。
“倒也没你想得那么危险,若非是真的敢有心要与天界为敌,否则又能有几个敢有胆子谋害我一个拥有仙籍的土地公。再者,那深山里纵使再多危险却也是归是璃尊管辖的地盘,我若真在那里遇着危险,璃尊又岂会无动于衷。”
这一点青玄还是敢肯定的,所以他对于去往深山并没有多担心,只是竹槿被害过一回之后,就轻易不再信任他人,看待这个世界的眼光也不如以往那么和善可亲。在如今的他眼里,这世界到处都充满着危险。
青玄十分理解他的心情,毕竟任谁在那样的境地里被刑囚了几十年,时刻都雷电加身,又被毁去神魂与仙丹,都不可能再心思单纯。不过青玄相信,假以时日后,竹槿会放下心结,还是会回到从前那个温润如玉,霁月光风的谦谦君子。
“不急,且再等等吧。”
“也好,听你的,但愿那韩勨能如你所愿,会知难而退。”
青玄望着后殿竹林的方向,想到韩勨那股子执着和疯狂,摇头低语,接着又说道。
“只是我并认为他是一个会懂得放弃的人,他心底对璃尊的那肌子执着可是不容小觑。”
“若明日天黑后,他仍旧不走,你便直接将打晕丢出去,再寻个可信之人将他送回家去,他若在来就在山下设迷障让他走不进来就是。”
只要韩勨不是在土地庙内出的意外,受的伤,那自是与他们无干。等丹墨璃安然渡劫出关之后,若到时她真想责怪,那也怪不到他们头上来。
眼下竹槿只有一个心思,那便是不能让韩勨与丹墨璃相见的,虽他猜不出她究竟是感知到了什么样危险的劫数,但她即已决定离开,自是有她离开的道理。在此期间两人能不相见便最好,如果再次相见,一是怕会动摇了她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二是怕会加重她的劫数,那后果将会如何严重,谁都不得而知。
翌日清晨,天光还未大亮,山道之上便已是人头攒动,香火鼎盛,烟雾升腾缭绕。
霜寒露重的晨风里杂着浓郁的香火气,耳边听得庙外有商贩的叫卖音,有香客许愿的低诉声,还有悠扬深远的钟声。
四周一派忙碌热闹的景象,而后殿这里却依旧静谧无声,竟是无一人来打扰。
韩勨独自一人立在凉亭里,衣衫早已被露水打湿,身体也已麻木不知,他于前日起至今也有二日未曾进食,腹中犯起灼痛之感,可这一切他似是无知无觉般,静静立着像是一尊雕塑。
青玄亲自端来一碗热粥,放在石桌上。看着仍旧执拗不肯放弃的韩勨,他无奈亦无声的叹息。
“你已是一日一夜滴水未进,又在这寒夜里站了一宿,若再不吃些东西暖和一下身体,你如何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