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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途深仰面倒在大床上,手触碰到放在床上的剧本,就拿起来看几眼,其实剧本上的字一个都没有映入他的眼睛,他就是觉得开心,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将剧本捂在脸上偷笑了一会儿,卫途深又觉得自己有点傻,于是拿出手机自拍一张发到微博上:晚安【图片】  粉丝们好似狂欢,消息数量噌噌往上涨。  与此同时,顾石也在网站上开始发表新文,和以往一样,她暗暗地等待粉丝们的评论。  今晚好时光:独白大大这次的文好甜哦!终于等到大大的甜文了嘛!  阿克苏河:我总觉得糖里会有糖渣...  很多读者都表示顾石这次的新文有点甜。  顾石摸摸下巴,她这次的新文是写了当演员的女主和当导演的男主的故事,不知道怎么就被说甜了,她只不过在剧组呆久了,觉得不能浪费这么好的题材。  不过也有读者不满意的。  小摩托:感觉这次独白的文和别的作者的文没什么不一样了,独白的文以前都是很厚重的感觉,这次的文有些轻浮。  金金金:加一  顾石看了看评论,还是觉得自己写的开心最重要,回过头看看草稿,好像确实和以往的感觉不太一样,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写了这本新文,但总之,她心情不错。  与此同时,她接到了来自岑旭白的电话:老爷子去世了。  顾石连行李都顾不得收拾,打车赶往老宅。  因为丧事,有很多事情需要岑旭白操心,不仅仅是丧仪,还有老爷子的遗嘱。岑旭白在李家算是无依无靠,奶奶因为受到了打击,只是默默地坐在老爷子生前住的房间里流泪。  顾石名不正言不顺地自然不能插手别人家的事务,她也就是陪陪岑旭白,陪陪奶奶。因为岑旭白的关系,很多环科的艺人也到场了,包括刘俐。除了刘俐,没人知道顾石是谁,都以为她是李家的人或哪家的千金。对于顾石,刘俐又多了一分猜想。  顾石在北湖市区呆了两天,岑旭白虽然很忙,但还是坚持要把她送回片场,好在到片场就在北湖下边的一个小镇,也不算太远。  岑旭白恨李家的人,但是老爷子去世了,他的心里还是有悲伤。这几天,他瘦了很多,顾石看着也很心疼。  临下车前,岑旭白抱住了顾石,不带任何情感,只是因为老爷子的去世而觉得心里空空的。顾石叹了口气,静静地与他拥抱了一会儿。  离开顾石的拥抱,岑旭白又恢复成了那个面上带着笑但笑意永远达不到眼底的总裁。  顾石目送岑旭白的车远去,转身意外地看到了卫途深正看向这里。  卫途深正结束一场戏,和刘俐站在一块儿聊天,刘俐点了点岑旭白的车,悄悄对卫途深说:“你可千万别得罪了编剧,别看她打扮得普普通通的,也许以后就是我的顶头上司了。”  卫途深看了她一眼。  “我在岑旭白爷爷的葬礼上看到她了,和老夫人在一块儿。”刘俐悄悄地说。  在那样的家族,这样的大事如果都能在场,那绝对意味着,顾石已经被李家承认了。  卫途深听得敷衍,想起岑旭白,他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找了个人少的时刻,卫途深截住了顾石。  “你跟我来。”卫途深的表情莫测,拖着顾石到了片场附近的树林。  “怎么了?”顾石皱着眉头,感觉卫途深的情绪中带着愤怒。  “你...现在和岑旭白在一起?”  顾石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不知如何开口,最终只一句:“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似乎不喜欢女人,你不要被他骗了。”卫途深别别扭扭地说到。  顾石心里大吃一惊,岑旭白的这个秘密连卫途深都知道了,难道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卫途深见顾石吃惊,以为她之前确实不知道,是岑旭白一直在骗她,不由得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你是怎么知道的?”顾石忙拉住他问。  卫途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和顾石说了事情的原委。卫途深说的,顾石都信,他没有理由因为这个骗她。还好,只是因为遇上了所以撞破了这个秘密。  可是......  “你以前从没和我说过。”顾石抬头,“每一次,你都说你很好。”  卫途深默不作声。  顾石又低下头,草地上有很多细小的蚂蚁,庸庸碌碌,无忧无虑地爬行着。她记得那时候,卫途深每一次打工回来都笑嘻嘻的,说到底,她忽略了很多。也许真的是她,一步步把卫途深推进了现在的深渊。  她或许没有资格埋怨吧。  有人以为,成名以后有了意想不到的巨额财富,应该很开心,很快乐。开心有之,但是那种无法自由地在人流中穿行的滋味,无异于笼中之鸟的感受。  是一只金丝雀,羽毛柔软而鲜亮,笼子华丽而精致,吃食可口而繁多,然而它们终身被困在了那里,被人观赏,作出各种惹人怜爱的姿态,冷漠而假装雀跃地看着树梢上自由自在的麻雀。  有些人梦寐以求趋之若鹜的,偏偏是一些人摆脱不了的噩梦。  她内心酸涩,被遗落的孤独感固然痛彻心扉,但也有自责和反省。罢了,现实不算太坏,他们也都还年轻,只要及时摆脱了束缚,都还来得及,顾石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也晚了。我还要去盯剧本,导演该找我了。”  “不晚。”卫途深急切地从后面抱住顾石,“在我这里,永远不晚。”  这大概是他们心脏贴合最近的距离了,那心跳,激得顾石险些溃败。  她不是听不懂这句话的暗示。  也许是明示。这样一句话就令她心乱如麻。  她短暂地想了一会儿,要是他们晚一点遇到,会不会就什么困难都没有了?那时候他们什么都没有,除了喜欢和不喜欢以外还要考虑各种各样的事情,随便一个因素都是最后一根稻草,于是变得患得患失,变得敏感而脆弱,还有很多不成熟的想法和自以为是。可是现在,他们什么都有了,除了喜欢和不喜欢,什么都不需要考虑。这样以后,他们开始重新遇到,再重新来过,好不好?  可是,答案是否定的。如果曾经从台阶掉下去过,就绝不会再去仰望高楼。  一个人在房子里,狂徒似得“父亲”在疯狂砸门,幼时对拳头和血的恐惧蜂拥而至,那样的绝望;还有西京大宿舍楼下的雪那样厚,那样冷,寒意顺着脚背密密麻麻往上爬,让人毫无知觉;漫无目的毫无结果没有头绪的找寻,一如那个幼小的她,被人牵着手送到孤儿院,她轻轻地喊“妈妈”,但是永远不会有人在门口等着她。  人心很复杂,这也是为什么你可以看到一个人的眼睛,可你猜不透他的心。你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是不是满足了你内心的期许,你不知道前一秒信誓旦旦愿意和你畅聊未来的人下一秒就不会离你而去,不知道你是否有信心对另一个人的生活负责。  这样的感觉太累了。也太可怕。她苟活在这世上,只是不敢去死而已,但这不代表她必须忍受那些恐惧的感官体验。  在一个安全的距离里,你知道他很好,这样就足够了。至于从前那样的亲近,最好还是不要了。  她从一个渔网里挣扎出来,不是为了咬住另一个鱼钩。  她狠了狠心,挣脱出那个她以前无比喜欢的怀抱,落空的一刹那,她清晰地感受到连心脏都慢了一拍。  还有溪水边潮湿的风,胡乱地钻进她的后背。  她未置一言,落荒而逃。  卫途深无可奈何地看着那背影远去,头一次,觉得心好像死了一般。对于顾石,他有过很多很多假设,每一种都是圆满的结局,所谓现实的不堪一击,大概就是这样吧。  他彻彻底底地明白了,有些东西,确实不同了。那挣脱开的一刹那,好似银簪划出的银河,昭示了决绝。他闭上眼睛,不让懦弱流出来,该怎么描述他的情绪呢,那样复杂的情绪。  接下来的几天,卫途深和顾石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淡然的似乎只有顾石,她一如既往地不在众人面前展示什么情绪,相对来说,卫途深的情绪就要明显一些,他再小心地收敛,还是在片场的频频失误中显露出来。  宋城知道后专门打了视频电话来教训他,奇怪的是,这之后,卫途深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那样认真、谦和、完美。  顾石加班加点地完成了剧本任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剧组,回到了水杉路。  两个月,她几乎足不出户,唯有岑旭白发现了她的闭塞,强拉着她在周末去了近郊游玩。其余的时间,顾石一心扑在新文上,以bad ending结束了新文。  她也不知道,只是写着写着,突然就难过了。  顾石隐隐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变成这样,于是她选择了逃离,背起行囊去了一个山村支教。  见识过苦难,才知道这一点点烦恼真的算不得什么。  卫途深麻痹自己的方式,是拼命地工作,他把自己的日程排得满满的,让自己没有空闲的时间来瞎想。只有在深夜,他才会打开顾石的微博,把每一条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的微博翻一遍,默默诵读,再看着微博那张背影的照片良久,然后浅浅地入睡。  他看了顾石写的每一部小说,清冷的文字,一如她的人格。他渐渐意识到,之前他为什么会对《此情无关风月》产生这样强烈的认同感,只不过因为,那就是他自己。他也堪堪知道,他那时候自以为是的“担当”,无意间加深了顾石心里的那道伤疤,顾石和他之间的问题已经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犬类被抛弃以后会在原地苦苦等待,风餐露宿,而顾石,是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