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西,有一地名为桃叶渡。
恰值惠风和畅,潺潺碧水一溪清幽,声似叮当环佩,极为悦耳。其间一座六角凉亭立在溪水中央,四面悬挂白色罗纱随风轻摆,里面人影绰绰约约,看不真切,亭上悬挂一块黑木匾,题字望月亭。
庄昭走近后,只听得铮铮琴音如流水乍泄,一扬一挫,旋律典雅,伴着婉转悠扬的轻柔小调,不知不觉便陷入歌声中,如踩着绵薄的白云,脚步放轻了许多。
她挑帘而入,并未惊动里面的人。
只见一名约莫的十九岁的少年正阖眸躺在铺着锦裘的藤摇椅上,双手搭在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叩响。他着一袭窄袖梧枝绿长袍,身骨清朗如松,细长的红锦带高束青丝,发间插着一只双叉木簪。
他正闭眼享受其中一名娇娆的紫衣美人递进嘴里的黑葡萄,右侧的红衣女子正站在一旁给他捏着肩膀,见到有人来,动作微微一滞。
相比之下,反倒是弹琴的女子镇定得多,仅是抬眼扫了一眼庄昭,随后目光停留在褚南星身上,隐隐带着明了的笑意,唇齿翕动,纤指在琴弦间流畅地跃动,勾剔抹挑,信手拈来。
庄昭冷不防地开口,“清风美酒,窈窕佳人,声色俱全,你倒是惬意得很。”
听见熟悉的声音,褚南星霍地睁开眼,正好撞上庄昭那双似笑非笑的明亮眼瞳,猛地坐起身,“师师姐……你怎么来了?”
庄昭走至桌前坐下,清清冷冷地开口:“我若不来怎会知道你如此逍遥,就知道你会在这。”
紫衣美人手握绣帕打量着庄昭,笑问:“褚公子,这位是……”
褚南星解下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丢给紫衣美人:“各位姑娘,今儿就到这里,先回去吧。”
收了钱,几人扬着笑脸,热情更甚,“多谢公子。”
一曲终,琴音戛然而止,女子起身慵整纤纤手,“多谢公子赠曲,日后若有机会再与公子请教,素琴告辞。”
言罢,她抱起古琴,同几人退出凉亭。
褚南星忙起身上前给庄昭斟茶,眼睛含笑,近乎眯着两道月牙儿,上齿间露出一对尖尖白白的小虎牙,“师姐这是说哪里的话,自你下山以后,南星可是想你想得茶饭不思,废寝忘食,你看我这脸都快瘦成锥子了。”
说着,他特意将脸凑上前,好让她看清楚。
庄昭一手接过茶盏,眼皮翻了翻,“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性子。”
“知我者,庄师姐是也。”说完,褚南星轻叹一口气,抱怨道:“你是不知道,自你走后,老婆子天天在我耳边念叨敦促我练功,跟念紧箍咒似的,听得我脑仁疼,我可算是知道孙悟空为何会怕唐僧念经了。”
褚南星同她讲过《西游记》的故事,是以,乍然听见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
“若是没有唐僧紧箍咒的束缚,孙悟空又怎会收了性子乖乖前往西天,还指不定要哪一日才能正道成佛。”
褚南星散漫道:“话虽如此,可我既不是孙悟空,亦不想正道成佛,只想一生衣食无忧,活得逍遥自在,随心随性。别人穿越是主角,当皇帝做霸主迎娶白富美甚至开后宫,走上人生巅峰,在古代混得风生水起,而我没那命也没那志向,浮世若梦,而为欢几何,如何活得快乐潇洒才是我的目的。”
他回想起上一世,没日没夜的加班忙工作,不辞幸劳,最终落得猝死在工作岗位的下场,卒年二十六岁,心头一凉,不禁有些悲哀。
庄昭对他突如其来的深沉习以为常,关于他的世界,他并未多提,她也不好多问。什么穿越、主角,她听得云里雾里。
“此次下山,恐怕并非只是寻我这么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