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蛛的故事讲完了。 闻写意等他那边确实没了下文,说:“确实很狗血。” 玄蛛是种很谨慎的生物,这是天性。谨慎不是说胆小,而是说他习惯性将事前准备做得格外充分。他熟门熟路来盗取仙草,明知道那些凡人根本对自己没有任何杀伤力,甚至说他们根本不可能发现自己,却还是提前来踩点。 刚到这个世界那些年,徐之助在山上呆了很多年,暗中观察着山下人们的生活。许久之后他才确认,这跟他们那世界不一样,这里只有凡人,没有妖,也没有修仙者。凡人的生活足迹主要在聚集的村子,以至城市、都城。 过了也不知道多少个年头,忽然有人说这山上有山神,人们从四面八方到这里来,就为了许下一两个听着很奇怪的愿望。只是两年没孩子,就这样着急?那边那个,父亲生病为什么不赶紧治病,许愿有什么用?还有那个,哎你想叫丈夫对你好一点,难道山神还管这种事? 茫然着茫然着,他走下山,进入人群,假装自己是个凡人。他是妖,天生力大,许多工作都是手到擒来,又加上曾经修炼过,细致的活也不在话下,日子过得倒是越来越得心应手。 那一次,他是个打铁匠。铁匠铺里热火朝天,跟蒸笼一般。他也就是打点日常用的工具,偶尔突发奇想,做个什么创新,改一改形状变化一番角度,不是有很多人接受,但也有人觉得这样改了用着顺手。久而久之,名气居然出去了。 铁匠铺在书院的山下,不大的一个铺面,后面连着两间屋子,是他睡觉的地方。冬天的时候,屋子格外暖和,到了夏天,就让人受不了了。他身为妖,确实比一般人耐热,但出了汗也会很不舒服,所以适当的光膀子很重要。 他记得当时是在打一口锅,住在镇上的王屠夫定制的,这口锅口径比一般的锅大,能装得下一扇猪排骨。他打得很认真,铁锤抡起,已经足足抡了一个小时了。这是小事,并不能比山上的修炼更劳累。 细碎的争吵声从外面传来,刚开始并不会影响到他,村子里吵闹,他早习惯了。然而他在这里抡了多久铁锤,那个争执就持续了多久。徐之助心里生出些好奇,想着自己如果一直不停,对方是不是会一直说下去。那些专业的词汇他是一个没听懂,但他相信,他打铁的锤子上有多少力,对方也不懂。 叮——哐—— “劳驾请问徐铁匠……”对方终于开口。 徐之助心中得意,一转身,看到穿着干净的书院学生。这样热的地方,对方神色如常,见他□□着上半身,神色也没有多余的变化。而徐之助却在一瞬间看出对方是个女性,目光古怪起来,确定她是个异类。 这个女扮男装的人自称姓乔,她还没说完,同伴就急急忙忙说:“我要打一把直尺,要丈许长,上面加上刻度,边角最好圆润,不至于伤了手。” 乔盛如在一旁含笑听着她这个啰嗦的同伴细致地将要定制的东西描述出来,只在徐之助看她时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她是个温柔且宽容的人。 变故发生在直尺做好的哪天。她这把直尺是为了证明一个问题,徐之助没看多明白,就知道他们是在测量学院以东望海岛的距离。地上立着他的直尺,人伏在地上,以眼贴地,其后多次变换角度进行丈量、计算。然而在最后计算时,却忽然闯进来几个壮硕的婆子,不由分说将乔盛如架起来抬了出去。 此后,乔盛如是女孩的消息才逐渐被传出。书院的学生无不惊讶万分,在大家的印象里,女孩子就是会打扮会绣花就可以的,乔盛如却是于算学上格外的有天分。 而后又有消息说,乔盛如本是乔家嫡女,母亲也是大家族的闺秀,她能女扮男装来学院,多半是母亲宠着。然而她如今也有十几岁了,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世家之间,联姻者众。乔盛如在闺中如何都无所谓,到婚姻一事就不是她说了算的。定来定去,定了卢家后生,却是个油头粉面的纨绔。 后续便是不用说都明了了,她不愿嫁,徐之助又误打误撞掺和进去,流言猛如虎,乔盛如本人其实无所谓,她虽然看着柔和,脑子里却清醒无比,一直谋算着如何给自己找到退路。然而她算学虽好,却还是算不到人心。世家大族,除了内部通婚之外,还有个特点就是,爱惜名声。她最终没能逃走,而是死在了亲近人的一碗羹汤下。 * 闻写意听得牙疼,冷漠地说:“屁股决定脑袋,她没闹明白自己屁股在哪,当然会出问题。” 徐之助:“……话也不能这样说。” 闻写意低头查看收到的信息:“所以你想知道这个乔老师的事情。乔芳,90年出生于北京,家境优渥,一路上重点小学重点中学重点大学,收集了无数个重点,读研期间先后在核心期刊发表论文。嗯,效率有点过分啊。哦,果然,就在这里。有位她的同学在微博实名发帖,指责她冒用别人的论文。说得有板有眼,细节很清楚,也有聊天记录,同时又声称证据已经没有了,因为她家庭背景很深厚,自己斗不过,没办法才来网上发言。” 他翻着殷特助发过来的这些信息,言简意赅地总结:“流言猛如虎,你说得确实对。” 一抬头,却发现眼前白白胖胖的男生不见了,他找了找,过去开了窗户,果然看见黑黢黢的夜色里,墙上挂着只同样黑的蜘蛛。 闻写意抿着唇,一转身看见自己写的那份清单被无情地抛在了地上,他立着想了一会儿,他到底是来买东西的,还是给人提供情报的。 打开微信,冷冰冰输入:“以后别发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