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恬面皮一紧——坏事传千里。
“其实咱们应当见过,前回安事府——”许有龄使一个眼色给她,“还记得吗?”
唐恬怔住。
许有龄眨眨眼,捏着鼻子怪声道,“安事府什么地方,要大姑娘做甚?”
原来是他。
“那日你我一唱一和,把萧冲那厮气得脸黑似锅底。”许有龄哈哈大笑,“对了,刘准怎么处置的?”
唐恬道,“着免北禁校尉,发往固山营。”
许有龄咂舌,“一下子从御前打发到大山洼里头,刘准这一回啊——不知他怎么想的。”
唐恬默默喝茶。
大约她着实沉闷得紧,另外四人自己聊了起来,话里话外说的,说的竟是“废王君”的事——
“圣皇暴怒至此,居然轻轻揭过,可是王君圣眷犹在?”
“绝无可能。”一人摇头,“当日早朝时,若非左相拼死阻拦,王君几乎被当众杖责,半点颜面都没给留,便连中京裴氏的脸面都顾不得了。”
“那为何至今一点消息没有?”
许有龄忍不住插口,“池中台不答应,圣皇如何能废?”
唐恬一听“池中台”三个字,立时来了兴致。
“左右相在殿前跪一日,圣皇理都没理,向晚时分池中台过来,一入殿门,只问了一句话,圣皇便偃旗息鼓。”
三个听众齐齐发问,“问的什么?”
“听闻陛下要废王君?”
三个人六只眼瞪得铜铃大,“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许有龄喝一口茶润嗓子,“方才不是说了,轻轻揭过,再也不提。”
沉默良久——
“池中台为何如此偏袒王君?”
许有龄道,“听闻当年乱军为祸之时,中台被拘廷狱,多得王君照拂。”
廷狱是拘禁朝中显要的地方,进了廷狱的,不是大忠,便是大奸;从廷狱出来的,九成是死人,一成已残废,偶然有一个囫囵出来的,必定搅得天下不安,血流成河。
池青主居然是从廷狱出来的?
一名小内监匆匆过来,“诸位小将军小声些,池中台马上就到。”
一群人俱各闭嘴。
足足一盏茶工夫过云,才听外间官道处脚步杂沓,唐恬扒着窗缝看出去,锦衣净军簇拥一乘肩舆,居然便是往偏殿方向过来——
唐恬匆忙避在门后。
中台仪仗掠过偏殿大门,又呼啸去远。
唐恬劫后余生地拍拍胸口。许有龄也擦一把汗,“中台今日怎么走这边?”
诸人仍旧散坐说话,天擦黑时另三人各自随上官走了。许有龄和唐恬却滞留此间——两家将军久久不出,寻内监打听也是一问三不知。
正等得焦躁,一个人慢悠悠过来。
唐恬心跳瞬间漏了七八拍,她简直怀疑是不是已经完全不会跳了,噎得嗓子眼都疼,艰难道,“裴大人?”
裴秀仿佛瘦了一些,脸色也苍白,好在精神还算不错,眉宇间的乖戾之气也淡了许多。
裴秀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慢慢走了一遍,“你们说什么这么热闹?”
许有龄揖手道,“南禁卫许有龄,兄台是?”
裴秀手扶桌案缓缓坐下,喝一口茶——他坐的椅子是唐恬的,喝水的杯子也是——
唐恬张了张口又闭上,感觉还是不要提醒他比较妥当。
许有龄又道,“兄台?”
唐恬很想叫他闭嘴。许有龄却是个异常执着的人,跨前一步又问,“兄台何处供职?”
裴秀“喀”地一声将茶杯顿在案上。
唐恬一看势头不好,“这位是安事府的裴哥哥。”
许有龄目光一凛,“净军?”
裴秀问唐恬,“你在这里做什么?”
“跟随裴将军过来。”
裴秀点头,“裴简之今夜回不去,你留在此间无用,回去睡觉吧。”
唐恬怔住。
裴秀道,“他在陛下殿前罚跪,陛下已经睡啦,裴简之难道还敢自己回去吗?”
许有龄忍不住插口,“我家将军何在?”
“你问我么?”裴秀终于正眼看他,“储安平怎样关我什么事?”
许有龄恼怒已极,“既是净军,安事府没教过你怎么说话吗?”
裴秀稍稍倾身,饶有兴味地盯着许有龄,姿态倒似猎人在观察一只活兔。
许有龄兀自不知死活,冷冷讥笑,“倒忘了,你一个阉人哪里来的教养,不懂规矩实属正常。”
唐恬心头一堵,“许有龄你疯了?”
许有龄便骂唐恬,“南北禁卫同气连枝,你在北禁卫供职,却向着一个阉人,你家裴将军知道吗?”
唐恬被许有龄一口一个“阉人”叫得心口生疼,“你再言语无状,休怪我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