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州城有两大世家,一个是陈家,一个是原家。
原家名声要比陈家好得多。原家财大势大,皇亲国戚。原老爷子生有一女二子,女儿为长,被当今圣上纳了为妃。
长子原文彰,自小上的私塾,熟读四书五经,十五岁院试得了院案首,去年乡试时不慎落榜,今年十九岁,在鸿运书院就读。
次子原武彰,自小喜欢舞枪弄棒,跟着青越山的武学师父习武,今年武举童试中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得了武秀才,年十六,现下在城外的新兵营做训练生。
新兵营每隔一旬休沐一日,明日正好是休沐日,今日下午训练完已经很晚了,原武彰堪堪在城门关闭之际溜身进来。
他家住城东,路径一巷子时,忽闻馄饨的肉香味儿,那馄饨的肉香抓噬他的心,他饿得紧,实在忍不住,便坐下来吃一碗。
这刚吃完,嘴还没来得及抹,关阿泗就带了一群人过来闹事。他在旁边听了一阵,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直接给他训了一顿,量他以后再不敢来犯。
不想在他转身离开之际,被一个少年叫住,那少年自称是自家哥哥的同窗。他看着眼前这两位书生模样的儒雅公子,心下出奇,世界这么小?竟然在这么一条小巷里遇到了哥哥的同窗?
“敢问二位公子尊姓大名?”
原武彰收回出奇之心,拱手问二人道。
宋修濂回道:“我叫宋修濂。”
而后又介绍谢广筠,“这是我朋友,谢广筠。”
谢广筠便对原武彰作了一礼,以示问好。
原武彰从他二人这里得知,他们因城门关闭回不去,欲要在城中投宿一晚时,想也不想就说:“你们既是我哥哥的同窗,那便算是我原武彰的半个朋友,我看你们也不必找客栈住了,干脆今晚就歇我家吧。”
见他二人犹疑,他又继续说:“走吧,不用与我客气,若是我哥哥在此,他也一定会让你们歇我家的。”
“那便有劳了!”二人齐声说。
原武彰家住城东的三荼河之泮,从这条巷子出去往右一盏茶的时间,便是三荼河,过了三荼桥,往前走不多远,便是原家府邸。
原府碉楼玉栋,金碧辉煌,不愧是皇亲贵戚!
宋修濂与谢广筠进了原府,被安排住下后,早早就歇下了,明日上午有课,他们必须在课堂前赶回去。
天不亮他们就爬起了床,饭都顾不上吃,坐了大清早的马车往鸿运书院而去。
他们到得书院时,正赶上用早饭的时间。
鸿运书院设有文课武课两个课类,文课教习经义、诗赋、理论等科考应试内容,武课设有扎马步、射箭、蹴鞠、角力等课程,意在提高学生的身体素质。
武课一月上四次,每逢初二日、初十日、十八日、二十六日上。
今日初十,恰逢武课日。
学生们用过早饭,早早来到校场。他们先做了会儿扎马步,而后才开始今天的课试。
今日课试:蹴鞠。
类似于现代的足球。
鸿运书院现下共有三十六名学生,学生们分成甲乙丙丁四队,一队九人,甲乙两队先下场对踢,而后是丙丁两队。
教习武课的是洪教官。洪教官本名洪凉,是兴和九年的武举人,后会试中不第,在鸿运书院做起了武课教习官。
洪教官哨子一吹,球往空中一踢,甲乙两队纷纷上来抢,最后是甲队抢中了。
宋修濂在甲队中,他接住队友隔空踢过来的球,一脚向球门送去。就在这时,乙队中的陈培时突然撞过来,陈培时用身体将他狠狠一撞,脚一勾,球传给了自己队。宋修濂并不理会他,身子错开继续追球而去。
不料,身子又给陈培时狠狠撞了一下。陈培时用力蛮狠,宋修濂不备,差点给他撞倒在地。
宋修濂生气,对陈培时说:“陈培时,踢球就踢球,你一直撞我干嘛!”
陈培时却道:“蹴鞠赛本来就允许身体相撞,我又没犯规,就撞你怎么着!”
宋修濂知他是来找茬的,不想与他纠缠,转身绕开他走。陈培时并不打算放过他,用身体堵住他的去向,问他:“我很好奇,你一个农家子是如何进的鸿运书院?你跟贺山长什么关系,嗯?”
陈培时是瞿州城世家之一陈家的嫡次子。陈家家中有人在朝廷任命官,背靠朝廷,依仗势人,家里儿子们个个张扬跋扈,不可一世。
其中以陈老爷的嫡次子陈培时欺人最甚。陈培时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觉得自己出生高贵,其他人不配与他并立,他连他的庶子哥哥及弟弟们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一个跟他身份地位悬殊的宋修濂。
他宋修濂一介农家子凭什么与他共进一个书院。鸿运书院是他千幸万苦三次院试才考进来的。鸿运书院开院百余载,为私立书院,招生门槛及费用甚高,还没听说过哪个农家子能进得来。
今番宋修濂破了例做了那个第一,他相当看不惯。
宋修濂当然知道他心中所想,仗着自己好家世,瞧不起底层人,这便是陈培时心中所想。
而这也是多数世家子的作派,天生的优越感,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农人家的孩子只能一辈子做农人,妄想翻身凌驾于他们之上。
他们看不惯农家子,相反,宋修濂也看不惯他们,不屑于他们一眼。
“怎么,我人已经进来了,你还能弄我出去不成?”宋修濂镇定无比,与他直面交锋。
陈培时嗤之一笑:“我弄你不过捏死一只蚂蚁。宋修濂,我告诉你,农家子永远是农家子,即便将来翻身握了权,骨子里的卑微却永远抹刷不掉,明白吗?”
宋修濂对他的话也嗤声一笑:“那我也告诉你一句,身为农家子,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卑微,以前没觉得过,现在也不觉得,将来更不会觉得。凡事都是我靠我自己挣来的,我觉得我比你们这些靠爹妈得来的要高贵的多。”
陈培时也不与他气,只是笑道:“是吗?靠你自己挣来的?你敢说你进鸿运书院是靠你自己进来的?而不是借他人势力爬进来的!还高贵?这二字你也配?真是笑死个人!”
说罢,他放声大笑起来。
宋修濂瞧不惯他那副嘴脸,一把揪住他衣领,愤然道:“陈培时,你莫欺少年志,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你或许能享得了一世富贵,但就你这德性,你子孙的荣华非断你手不可。”
这时,甲队中有人叫了一声宋修濂的名字,蹴鞠球向他而来。宋修濂松开陈培时,去接队友传踢过来的球,不料球尚未接到,身子却被陈培时重重一撞,他没防备,不幸摔倒在地。
陈培时顺势接住了传过来的球,他脚一勾一踢,球腾空而起,飞进了球门。
这一场,乙队获胜。
宋修濂从地上爬起来,陈培时又凑过来,挑衅道:“就欺你了,怎么着!就欺你穷,穷人就是穷人,即便得了秀才,也是个穷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