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大军一举入城。
与王府卫军合力退敌,不出三日,城南数地尽归平反。
与此同时,江惟越现身统领残余商会,城内所有记名的药铺,整整三日天,不收取分文治疗受伤者与病患,一时城内药房起炉做灶,药香柴香弥漫四散。
城内叛乱渐渐师出无名,很快消声匿迹,最终只剩下断壁残垣,证明曾经发生过的混乱。
第四日清晨,都城净寺打响第一声晨钟,这是这段黑暗时期后的第一声和平钟响。
京城军平定西北,不费一兵一卒,也未造成过多血洗伤亡,简直从未有例。
而且最重要的,是中原一直以来的关外大患,乌敕勒送上了大特勒巴图的首席,以示两族友好。
信使八百里加急赶回京城回报,当消息平安传至皇宫,人在龙椅上早朝的皇帝得知,对此震惊不已。群臣赞赏领军人的智勇双全,并纷纷抢着向皇帝贺喜,然而殊不知深沉帝王心,这样天大的好消息,在皇帝耳里听来,却是另一种解答。
信使离去不久,来自京城的皇旨疾驰赶到,内容令人惊愕。
正如姜唯所言,皇帝下旨封赏京城军,其礼厚如山,但这只是追功的部分。
礼成后,皇帝追究西北问题的责任,双卫府相继架空,还是在天子脚下发生的事,皇帝因此甚感颜面无光,但西北卫府的人都已经不在,那么能开刀的对象,就只剩下一个人。
事件平息数日。
透早时分,姜唯漱洗冠衣,与著云未雪搭轿前往西关之所。
一路上街坊大门虽紧闭,但恢复人来往熙的繁促,百姓们齐聚在各药堂前,人声鼎沸。
云未雪望着这景色,忍不住朝姜唯调侃。
“大老爷,你看过这几日发放治药的入敷帐册了吗?”
姜唯这时自顾的再找某样东西,一听云未雪这么说,分神回道:“没看过,怎么?担心我把钱花完?”
云未雪道:“担心!瞧这发放速度,还有每两时辰就药材短缺的通报,大老爷你这砸钱的手度可不软啊,我们会不会就此耽搁在这了?”
话毕,姜唯终于找到东西,心不在焉地答道:“妳若真这么担心,就书写一封回京,你爹知道后,整个皇城禁军都要出匣来接妳,担心个啥。”
云未雪一愣,随后呵呵一笑:“大老爷讲话可真油,就不怕我连你一起绑回去?”
“我还真期待妳要怎么绑我回去。”姜唯笑着,接着将自己找到的东西,呈现在云未雪面前。
云未雪盯着那东西,微惊道:“这是”
“怎么?自己送的东西,自己忘了?”
姜唯微笑道,然后飞快的将手中的那一枚糖葫芦,俐落的送进嘴里。
几声喀啦喀啦的嚼劲声响起,姜唯瞬间苦起脸,但仍是咬碎了后吞下。
“干巴巴的差点噎死我”
姜唯拍拍胸口,仔细尝了尝残余口中的糖味,随后点头道:“其实还不错,就是糖放太多了,我不喜欢,幸好西北天寒地冻的才没让这糖葫芦坏了,只不过还真的硬的跟石头似。”
云未雪挑了边眉:“你抱怨真多,早知道把整缸的糖都倒下去。”
姜唯同样挑了边眉:“现逢物资短缺之时,别做这种暴殄天物的事。”
云未雪哼了一声,别过头。
此时已经快要到西关口,姜唯叹了一口气,深知大男人斗也斗不过女人,只好改口道:“是妳做给我吃的,方才突然想起来身上还藏着一颗,回程时过赶,因此没机会吃,再不吃就要黏在我衣服上”
姜唯偷瞄了一眼云未雪的侧脸。
“我必须承认刚开始时出关什么的,出使边塞谈判?我没有多大把握,但多亏这些糖葫芦让我放松不少,也让我记起,有什么在背后保护着。”
云未雪闻言回过头,与姜唯四目平视。
姜唯深深的望着她,认真回道:“多谢了不管是什么现在开始庆幸,你当初冲进我房里强迫我带妳来,不然我恐怕”
话还没说完,姜唯便被云未雪紧紧抱住。
云未雪纤细的手环绕在姜唯脖颈后,笑容满面的在耳边喃道:“可以把这当作是回礼吗?”
起初姜唯有些惊讶,但不如以前那般强烈排斥,反倒任着怀里人挂在自己身上。
云未雪的乌丝间有股好闻的花香。
姜唯难为情的看向旁处,回道:“下别放那么多糖。”
云未雪笑回:“遵命,大老爷。”
将头埋进老爷的肩膀内,嗯,大老爷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下次试试闯进他的房间。
穿过熙熙来往的街道,百姓们忙于乱后的重建,以及沉浸在尚存的喜悦中,每有人注意到这辆经过的马车上,坐着的人正是现在名声两极的江惟越。
江府商会谋害百姓,毒染河水的事依旧没有人遗忘。
但开药铺诊治病患,还不收取分文,这项天大的喜事暂时消磨掉了这份难堪。尽管有许多人对商会释出的好意感到怀疑,但仍旧有不少人当时亲眼看见,江大老爷独自一人面对千万大军,献上了乌敕勒大王爷的人头,这颗多少边关将士朝思暮想的荣耀,随后避免了一场血腥镇压。
没有人知道江大老爷是怎么办到的。
连沙场将士三番连剿乌敕勒都做不到。
这一时成为药堂饭馆内令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就算这份功劳全给了镇压西北的京城军享受。
不过实际上,姜唯乐得如此发展。
而且打从开始他去乌敕勒,就不是为了抢攻,纯粹是为了保命,还有为了某些人。
虽然到最后,姜唯仍然没有把他真正救回。
马车骤停。
前方的车夫告知目的地到了。
姜唯掀帘踏出,记忆中熟悉的关外沙风,正无情的从敞开的大门外吹进。
这扇门,他才方回,就有一位故人,要离。
西关门下,斑驳的石沏高墙旁,一道孤单的身影伫立着。当一看见姜唯与云未雪到来,这人牵着身边仅有的一匹马走出,迎面来到二人面前。
马儿沉静的吐了一口气。
李修令掀开袍子上的罩帽,笑容满面的朝着姜唯揖手。
“江大人智勇双全、谋冠天下,甚而义不容辞,救西北都城于水火,修令此生打从心底尊敬大人,过去几年只听过您的传闻,殊不知人言可畏,您拥有的不只是智谋,还有善良的心”
姜唯连忙上打断:“殿下过誉了,江某没那么伟大,若不是您,江某说不定现在早就身首异处。”
李修令摇摇头,苦笑道:“我早就不是什么殿下了,我和你一样,是个一般人。”
清风孤寒而抚。
姜唯想要继续说些什么,但目光忍不住扫向李修令全身。此时的李修令换去原先王族的装扮,仅一身普通的素衣袍服,和一柄鍮石铁剑,身边的马是最普通的草马,若不是认出这张脸,姜唯几乎以为眼前人不过是个路经的平民。
见此,身旁的云未雪露出悲伤的神情,感觉心头被狠狠扎刺。
当西北解放的那一刻,李修令的的身份也被彻底剥夺。
皇帝亲下的皇令中,除了派遣新的西北卫府官员,和犒赏关边与京城将士外,其中一项最大的便是下令将废太子,原西北封王的李修令贬为庶人,并从此流放塞北关外,终生不得归返大周故土。
封王的罪行,直指放任西北情况恶化,且无能于解决。
罪无可赦。
皇帝的命令决绝,不管京城内反对声浪,依旧一意孤行。
多么一项无情的命令,丝毫不顾及曾经的父子情,可见皇帝心中有多厌恶这个不听话的儿子。李修令不是笨蛋,尽管隐隐感觉背后似乎有一双手在操弄,但释儒观念根深的他绝不会反过来对付自己的父皇。
就此离去或许也是个好选择。
李修令看向云未雪,淡笑莞尔。
“今后可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不能再多陪,守门人特地宽容了几时辰,再不走他也难交代。”
说完,再度看向姜唯。
姜唯此时面无表情,单手负后。这几日为了留住李修令,他也是煞费苦心,甚至花了大把银子找到那群因城乱躲起来的西北豪族,为的就是希望这群豪族能一举上书,替封王求情。
姜唯甚至破例做了不少威胁人的肮脏勾当,但却效果却不显彰。
皇帝的命令如一道死令,彻底斩断这份亲情,也斩断一切挽回的可能。
到最后姜唯仅能做的只剩下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