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段晏秋一坐下,就往她跟前凑,还拿鼻子不停嗅她。佟春夏整个身子都紧张了,问道:“你干嘛…往饭里下毒了?”
段晏秋坐回位置,很客气的提了一嘴,“你是不是该洗个澡洗个头?”
佟春夏下意识的低头闻了一下自己。
一股强烈的酸臭和酒精味黏在衣服上,她一闻差点把稀饭都吐出来。
她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掉粪坑里了。
佟春夏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没衣服。”
段晏秋起身,走进卧室里,从衣柜里挑了件衣服给她,随后搭在椅子上面,“我锻炼的恤,你可以凑合穿一下。”
说到这里,段晏秋脸色有一丝稍纵即逝的不自然,“至于内衣裤……盥洗室里有吹风机。你自己看着办吧。”
佟春夏脸一下发烫了,她匆匆扒了几口饭,随后拿着那件恤去洗头洗澡。
段晏秋个子瘦高,他的恤刚好遮住大腿,给她当裙子穿正合适。
佟春夏出来的时候,段晏秋已经把厨房收拾妥当了,碗不仅洗干净了,就连台面也被抹得油光水亮。
而一辆黑色已经在外面等着。
春夏匆匆将自己的衣服装了起来,快步出了门,坐进副驾驶的位置。
至此,两人无言。
气氛沉默又安静,只有窗外的呼呼风声。
白天春夏才看清小区内部,小区占地几百亩,全都是独栋别墅,一栋一栋,像是散落在草原上的明珠。
那小楼几乎都是统一的白色外墙,家家户户有庭院,既有现代建筑的设计感,又有江南别院的幽静之感。
佟春夏看够了,收回视线,摇上了玻璃窗。
不知为什么,自从两个人昨晚大吵一架之后,佟春夏总觉得这样的沉默,哪里怪怪的。
于是,她打开了收音机听广播。
女主播字正腔圆的播报早间新闻,狭小安静的车里总算有了点声音,不至于让整个气氛特别尴尬。
收音机里播报的新闻是本市出现一个连环杀手,专挑落单的单身女性下手,手段极其残忍,已有证据表明,该凶手已作案四起,目前还未抓到凶手,告知广大群众望提供线索。
女主播提醒独居女性一定要注意安全等等,佟春夏听得有些毛骨悚然,段晏秋便按了切换键,说了声:“听点音乐吧。”
舒缓的钢琴声倾泻而出,音符飘荡,让整个车厢没有刚才那般压抑。
佟春夏此刻脑子里又想起昨晚种种,段晏秋那句“比起喜欢你…我更喜欢自己”着实让她伤心。
她也认真想过了,如果一个人将自己封闭至此,那她就算有再大的勇气和决心,也注定要被伤得体无完肤。
什么话都说尽了,什么手段都使尽了,可段晏秋的心门紧闭,连一条缝的空间都不给她留,她究竟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这回真的应该放弃了吧?
可是…可是…如果连她都放弃了,这个世上是不是再也不会有人爱段晏秋?
他会不会一个人孤独的在那个小楼里过漫长的余生?
会不会在他的心底亦有一个角落在呼唤着她?
否则他怎么会在床头柜放着她的照片?否则他为什么要否认他后来去找过她?
佟春夏笑得无奈,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她的一腔热情只剩下了无尽的疲倦。
她用十年的时间去爱这个人,一场梦醒,幡然醒悟过后,竟不知前路在哪儿。
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会和别人生儿育女,从此以后他的人生与她无关。
一种空荡荡的无力感袭上了心头。
终于佟春夏偏头,看着段晏秋。
他的侧面线条很好看,鼻翼突出如峰,薄唇暗红,目光深邃,恍惚间像是十年前的那个少年,又仿佛不像。
生活的苦难似乎让他的面部轮廓更加冷峻,更加锐利。
佟春夏突然很悲伤的认识到一个事实。
也许她恋恋不忘的只是十年前那个爱着她的段晏秋,而不是眼前这个人。
十年前的段晏秋,爱她爱得那么小心翼翼,绝不会看她如此痛苦仍无动于衷。
她能不能就当……当…记忆里那个明媚的少年死了,死在了那场车祸里?眼前这个人,只是跟那个少年有几分相像罢了。
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段晏秋扭过头来,“怎么了?”
佟春夏抿唇,随后问道:“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
车子似乎顿挫了一下。
段晏秋的手几不可查的握紧了反向盘,他目光平视前方,可整个身体却是绷直了。
佟春夏的口气听起来很轻松,可是,段晏秋就是知道,她要离开了。
她再不会像现在这样死缠烂打着他。
她再也不会为了他喝得伶仃大醉。
她是准备抛下他去一个没有他的未来了。
心,突然就缩紧了一拍,仿佛在瞬间被人狠狠揪了一把。
有那么一刻,段晏秋的情绪似乎突然就崩溃了。可是,他只是沉着脸,半点表情也没有,唯有泛白的指节可窥探他的心理。
他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
因为得知真正要被抛下那一刻,段晏秋很想要抱住她,很想要千次万次呼喊她的名字让她留下来。
可是他不能。
他不确定佟春夏一腔热情,将来会不会后悔。
他更不确定佟春夏这一腔热情,又能维持多久。
比起不确定,心里更多的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