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没有想过其中原因。
她只知道,在路上看见了残疾人,她会控制自己不去多看,假装他和别人没什么两样,便是尊重。
佟春夏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很想安慰他,可是他似乎并不在意。更何况这样的事情,她不知道怎么安慰。
他真的不在意吗?
佟春夏不知道,她只知道,段晏秋眼里的光在瞬间熄灭了,只剩下往日冰冷的锐利。
一种无言的难堪的情绪在两个人之间蔓延,瞬间浇灭了刚才所有的浪漫。
段晏秋突然道:“我的脚有点疼,站不了这么久,你在这里玩,我去边上等你吧。”
“我跟你一起去。”佟春夏连忙道。
段晏秋只是微微一笑,“不用了,好不容易来一次音乐节,你就好好跟陆清欢他们一起玩,我在那边的凉棚等你。”
说罢,段晏秋还指了指不远处的凉棚。
佟春夏有些迟疑的看着段晏秋转身而去。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追上去,她不知道段晏秋是不是需要时间独处。
月色凄凄,五颜六色的灯光闪耀,来来往往的人群,明明这般热闹的场景,可不知为何,段晏秋的背影看起来那般落寞。
佟春夏略一迟疑,便穿过人群,跟了上去。
她默默的跟在他背后。
段晏秋走得急,在人群之中穿梭,音乐声震耳发聩,他竟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她跟着他。
走到凉棚处,段晏秋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将左腿伸直放在地上。老板很快热心的端来了一杯茶,他喝了半口又放下,随后他的左手,似有意无意的在膝盖处摩挲。
刚坐没几分钟,眼前的光突然被人遮挡了。
一抬眼,才看见是佟春夏。
她笑眯眯的站在他面前,挑了挑眉,随后坐在他旁边。
段晏秋问:“不是让你好好玩吗?”
“你都走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非要跟我一起玩才有意思?”
“那不然呢。”佟春夏偏头看着他,眼睛深处似有星星,“本来就要两个人在一起才有意思。再说你走了的话,我一个人在那里,无异于小鲜肉掉进了狼堆,你知道今晚有多少男生找我要电话号码吗?”
段晏秋轻轻一笑,“抱歉,我没想到你也会这么粘人。”
佟春夏皱眉,似很不开心一般,“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
段晏秋连忙摆手,“只是想起以前你从来不粘我,特别独立,特别自我,约会也一定要约你好几次,你才勉强答应一次。”
佟春夏很自然的挽着他的手臂,两个人肩贴肩,女孩子的声音就在他耳边,他甚至感觉到了她的呼气声。
佟春夏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盯着他,“以前那是矜持。再说了,你没听说过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吗?”
佟春夏明显感觉到段晏秋身体一僵。
她坏心突起,顺势在他耳朵上吻了一下。
果然段晏秋的皮肤上有肉眼可见的鸡皮疙瘩,他的耳根子瞬间通红。
佟春夏突然想起了什么时候,捂住嘴巴,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段晏秋你不会不会为我守身如玉到现在吧?”
段晏秋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男人的脸在灯光下显得通红,气势却不输半分,“佟春夏,你属猴吗,给根杆就往上爬?嗯?”
春夏被他捏着下巴,含含糊糊道:“我属狗。”
话音刚落,她歪头,一口咬在了段晏秋的虎口上。
还好段晏秋缩得快。
段晏秋好看的眉毛皱成一团,指着手上一排牙印道:“佟春夏,十年过去,你还恶行不改。你自己看,上次咬的牙印还在呢。”
佟春夏凑过去一看,果然看见段晏秋手上明晃晃的一排牙印。虽然有些淡化,但仍然看得出她当年的杰作。
她抚掌而笑,“不愧是我。”
脑袋瓜被弹了一下,段晏秋又好气又好笑的瞪着她,“你真属狗,还是法斗那种身形又小吠得最凶的那种。”
佟春夏见他又将手放在膝盖上来回摩挲,她心里一紧,有些不安问道:“怎么了,你腿疼得厉害吗?”
“不是大事。”段晏秋下意识的收回了手,“可能要下大雨了吧,关节有点酸痛。”
佟春夏望了望天,只看见月亮还挂着,四下一片大亮,没有丝毫下雨的预兆。
段晏秋说得轻松,可佟春夏明明看见他在忍着。
他侧面的下颚线崩得很紧,显然是在忍耐着极大的疼痛。
佟春夏一时呆在那里,不知该做些什么。段晏秋见她面露担忧,勉强笑了笑,摸了一下她的头,“不用担心,忍一下就过去了。”
佟春夏左思右想,突然想起陈琛车里好像有薄毯,她立刻站起身来,“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拿个东西。”
佟春夏身形娇很利落的穿过人群,先是找陈琛借了车钥匙,然后去外面的露天停车场找到车子,拿出薄毯。
因他们来得晚,车子停在了离舞台很远的停车场,这来来回回至少需要半个多小时。
春夏抱着毯子,脚下步子飞快,一抬头却看见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夜空之中阴云密布,四下里的风似乎更大了,隐约看着真有几分要下雨的感觉。
春夏有些恍然。
难不成真的要下雨了?
她略一犹豫,便又回去拿了伞。
在回来的路上,春夏心里百味杂陈。
她口口声声说喜欢段晏秋,可是却从来没有想过去学一点关于残疾人护理方面的东西。
她甚至不曾了解过当年段晏秋裤腿之下藏着的半截残肢到底长什么样子。
可能她从来不觉得他是残疾人。
可当他们同处在社会中时,春夏仍然感觉到来自很多人的恶意。比如那些凝视许久的好奇眼神,比如惋惜和同情的摇头,比如他们走过的地方自动微微让开的人群。
春夏被突如其来的难过淹没了。
她不过是经历了几次而已,可段晏秋却每天都要经历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