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楚楚飞快地奔了出去。
黄昏日落,残阳如金,千军万马归来,残破的旌旗从天边卷过来,似乎还染着血色。马蹄扬起的尘土滚上半天,和斜阳混合在一起,天空宛如涂了水墨一般迷蒙。
战士们的铠甲和兵刃上带着乌黑干涸的血迹,战马和人都已经疲倦不堪,有人没到营地就躺下去了,趴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
缺胳膊断腿的伤员被搀扶着过来,还有很多已经走不动的,被人抬了回来。
乱哄哄地一片。
方楚楚紧张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她跑过去,揪住一个士兵大声地问他:“我爹呢?我是方校尉的女儿,我爹呢?”
那士兵连忙指了指远处:“那边。”
方楚楚抬眼看去,看见方战被人半拖半扶着,艰难地朝这边走过来。
方楚楚的眼泪涌了出来,惊喜地尖叫着,扑了过去。
方战差点被女儿扑倒,触到了身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但他亦是大笑着,用尚算完好的左手抱住了女儿,在她背后拍了拍:“爹回来了,楚楚乖,爹没事,我们赢了、赢了!”
方楚楚含着眼泪上下看了看方战,见他虽然满身是伤,但好歹看过去还算精神,心就放下了一半。
另外一半还吊着,她紧张地看了看左右,没看到,急急忙忙一把抓住方战:“阿狼呢?他在哪里?”
“阿狼他……”方战的脸色有变得凝重起来。
方楚楚的眼泪瞬间飙了出来,她“哇”地大哭了起来。
“他只是受伤了!”方战赶紧大叫。
“嘎……”方楚楚马上收住了眼泪,用泪汪汪的大眼睛瞪着父亲。
“你的阿狼确实厉害。”方战不自觉已经承认了阿狼归属方楚楚所有,他叹道,“如此骁悍勇猛之人,若不是我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
“爹,你还没老,为什么就这么啰嗦了?不要废话,阿狼呢,他在哪里?”方楚楚娇嗔道。
方战瞪了女儿一眼:“后头抬着,他晕过去了,不能动。”
方楚楚马上把老父亲撇下了,奔到队伍的后面去,很快就找到了阿狼。
其实很好找,一堆人众星捧月一般围着他,一张担架有七八个人抬着,小心翼翼地移动过来。
周围的人太多了,把他遮住了,都看不清他什么情形。
“阿狼!”方楚楚叫着就要扑过去。
“拦住、拦住。”花白胡子的老医师毫不客气地指使士兵把方楚楚拦下来了,“小丫头毛毛躁躁的,别碰到他,伤势有点棘手,千万别碰。”
方楚楚嘴巴扁了扁,又要掉眼泪,方战已经一瘸一拐地过来了,赶紧哄她。
“没事,阿狼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这一战,他杀敌无数,更是将回纥人的大将军察察合斩于剑下,端的是神勇无双,但他自己也受了伤,跌落马下,晕了过去,不知为何一直没有醒过来。我们已经把医师叫来了,等下给他看看,你别担心,他这回立下大功,必是有后福的。”
方楚楚不吭声了,抹着眼泪,跟在医师的后头,看着众人将阿狼抬进营帐里安顿好。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个医师,年纪也都颇大,两个老头凑在阿狼的身边,又摸又按,叽叽咕咕地商议了半天。
方楚楚站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
过了很久,一个老头去拟方子开药,另一个老头过来对方战道:“小伙子身上的伤不太重,没什么大碍,但他撞到头了,他的头部好像原本就有旧伤,新旧交叠,有点不好说,毕竟这部位棘手,我们想了想,也不好剖开看看……”
这老头说话太可怕了,方楚楚怒视他:“说什么呢,你还想剖开!”
老头子吹了吹胡子:“小丫头,老夫说说而已,这不是没动手吗,适才给他把了脉象,乱是乱了点,但还是十分有力,放心,死不了,等着他自己醒过来,又是活蹦乱跳一条好汉。”
方楚楚闻言,双手合十,虚空拜了拜:“多谢菩萨。”又对老头子拜了拜,“多谢先生。”
倒闹得老大夫不好意思了,咳了一声,摸着胡子走了。
折腾了半天,众人都退出去了,就方楚楚怎么说都不肯走,要留下来。
她对方战振振有词:“原来阿狼伤得要死的时候,也是我照顾他,你看我把他养得多好,所以,必须我亲自在这里看着,其他人我不放心。”
方战自己的伤也不轻,见状也没有力气再和方楚楚争辩,勉强交代了两句,也被人扶下去了。
外头的天又开始黑了,但营地里却比昨日热闹多了,无数人在大声说着话,还有人又哭又笑,不知道在叫喊着什么。
喧哗声传来,反而显得营帐里格外安静。
方楚楚点燃了蜡烛,烛光柔和,照在阿狼的脸上。
他沉睡着,头发凌乱,眉头微皱,脸颊上还带着血痕,但是,他看过去还是显得那么英俊。
方楚楚贼头贼脑地看了看四周,确实只有她和阿狼,没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