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整，伴着手机传来的闹铃声，沈微在床上缓缓睁开了双眼。

卧室的窗帘遮光性很强，她所见的，是一室黑暗。

原主的生物钟还没有完全调整过来，因此沈微的眼中还带着几分朦胧的睡意，神智也尚未清明。

她在枕头上转过头，看向床头柜上正响着闹铃的手机，停了一下。

她反应了一会儿，好像终于明白了自己置身何处。

沈微伸手去拿手机，关掉了闹铃之后，却没有直接放下，而是点进了通讯录，去找之前和林郁涵联系的短信。

她翻了翻短信，然后按熄了手机。

是真的。

不是幻想。

沈微闭了闭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起身走到窗台边，掀开了窗帘，随后，屋中的黑暗撤去，透进了满室阳光。

“早上好。”肆说。

“早上好。”沈微回答。

沈微把窗户拉大了一些，让房间通风换气，然后走进浴室开始洗漱。

她用毛巾一点点拭去面上的水痕，再一次端详起镜中自己的容颜。

镜中，她的眼神依旧淡漠，像是映不出外界的丝毫光芒。

好像，没有什么改变，沈微想。

但确实有一些改变，正在暗处发生。

沈微走出浴室，给玄关上的花瓶换了水，然后走进阳台，看向林郁涵那边。

阳台里，林郁涵正坐在藤椅上，迎着清晨的阳光看书。她的样子看起来十分专注，似乎完全没有听见旁边阳台传来的细微动静。

沈微看了她一会儿，她却仍然没有反应，沈微想了想，开口道：“早上好。”

听见声音，林郁涵指尖一停，抬起头看向沈微。她笑了笑，合上书放在旁边的圆桌上，站起身走近了两步：“早安。”

沈微又想了想，重复道：“早安。”

“都一样。”林郁涵笑了一声：“过来？”

沈微点头，离开了阳台。

“应该没有吃早餐？”林郁涵将沈微迎进门：“给你做三明治？有没有什么忌口？”

“没有。”沈微说。

“好。”林郁涵指指沙发：“你坐一会儿。”

担心沈微等着无聊，林郁涵给沈微按开了电视，又把遥控器递给了她，然后走进厨房去做三明治。

沈微看了一眼林郁涵，又收回目光，开始看着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一档脱口秀节目，主讲人很会抛梗，妙语连珠，刚开口，就把台下的观众们逗得前仰后合。

他时而挤眉弄眼，时而故作姿态，时而又装出老实人的样子暗戳戳给其他人扎刀，台下的笑声自始至终就没停过。

肆也在沈微脑海中笑得满地打滚，它一边哈哈哈，一边拉着沈微寻找认同：“哎呀你看他好好笑啊。”

沈微歪歪头。

肆卡了一下，才想起来它拉的人是沈微。

肆看了看电视，又问沈微：“你觉得怎么样？”

沈微想了想：“他一直在变化语言的节奏，同时使用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作为配合，有时也会模仿他人的语气，这样可以更好地调动听者的情绪。”

肆：……？

您是想看节目，还是想学当段子手？

沈微指指电视里的观众：“他们笑得很开心。”

沈微又看了一眼厨房里的林郁涵：“我不会这些，好像……也不太想学，我该怎么让她开心？”

肆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沈微不是要当段子手。

它想象了一下沈微面无表情讲段子的样子，不由缩了缩脖子。

肆想了想，回答道：“其实，你根本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她也会开心的。”

沈微不解。

肆继续：“我觉得，快乐是分两种的。一种浅一些，浮在上层，另一种深一点，沉在心底。”

“这种就属于浅一些的。”肆指指电视：“你看，他们现在都笑得很开心，但除了想学习表演的人之外，没人会把这场表演重复看上十遍。”

就像沈微之前听的那些沙雕歌，刚听时治愈，听多了致郁。

这种乐趣，像被打开盖子的碳酸饮料，一口灌下去很过瘾，但如果时间久了，气泡散没了，就没什么意思了。

“你能给她另一种。”肆说：“不需要语言文字，不需要动作表情，只需要待在一起。”

“像酒，越沉越醇厚，越久越浓烈。”

沈微仍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不需要做任何事就能让人开心，她低眉思索了一会儿：“哪一种更好？”

肆挠头：“我也不知道，我只觉得，能开心就好了。”

沈微又思考了一会儿，再回过神时，她没有再提什么问题，而是继续挂着那副认真脸，开始看下一个表演了。

肆：……喂喂喂你不会是想给她双倍快乐吧？你不会还是想当段子手吧？

肆暗中观察着沈微，发现她看广告时的神色也依旧静肃，多少放下了些心。

林郁涵端着盘子，走进客厅，发现沈微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上的茶叶广告看，不禁轻声笑了一下。

听到林郁涵的笑声，沈微转头看向她，目中有些不解。

肆小声提醒：“你看，你就算只是坐在这里看电视，她也会很高兴。”

沈微不是很懂林郁涵是因什么而开心，她站起身看着林郁涵，接过了盘子。

“喜欢喝茶？”林郁涵指指电视，想起楚娴似乎也很喜欢喝茶。

沈微摇头。

过了片刻，沈微想起了什么，她犹豫了一会儿，低声开口道：“你……少喝一点酒，对身体不好。”

闻言，林郁涵有些意外地扬起了眉，却很快答应了她：“好，听你的。”

沈微坐回沙发上，这次，她没有再坐在正中央，而是往左侧偏了一点，给林郁涵留出了右边的位置。

然后林郁涵就贴着她坐在了左边。

沈微：“……”

沈微看了林郁涵一眼，林郁涵不为所动，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她的注视，自顾自吃着三明治，也兴致勃勃地看起了广告。

沈微不说话，也低头开始吃三明治，然后，她又听见了林郁涵的轻笑声。

沈微抬头看向电视里的广告，又看看林郁涵，实在不知道她在开心什么。

吃完三明治，林郁涵把碟子收拾回了厨房，又坐回了刚才的位置：“想做什么？”

沈微想了想，指指电视机：“看电影。”

上次影院里有很多人，还有些吵，她想和林郁涵单独看一部电影。

林郁涵想了想，猜测沈微对爱情片应该也没什么兴趣，干脆给她点开了一部题材比较特别的片子《楚门的世界》。

楚门是电视公司领养的婴儿，公司将他圈养在一座小城中，并将小城改成了一个巨大的片场，找来了许多演员，扮演在城中生活的人。

他身边的所有人，甚至他的父母妻子都是由演员扮演的。他在无数镜头下渐渐长大，生活的一点一滴被制作成肥皂片在全世界播出。

所有人都一清二楚，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直到施维亚的出现。

群众演员施维雅十分同情楚门的遭遇，对他进行了一些暗示。根据她的提醒，楚门最终逃出了片场，离开了他生活了近30年的虚假世界。

片子放完，林郁涵看向沈微，她本以为沈微会和上次一样面不改色，谁知，沈微却垂下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沈微轻轻靠在了林郁涵怀中，闭上了眼睛。

林郁涵顿了一下，低声询问：“……怎么了？”

沈微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