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岁月倏忽而过。山顶的皑皑白雪渐渐退却,露出淡淡的绿色来。春风挟着人间的暖意,吹到深山的小院。 元柔一岁半了,正是对万事好奇的时候。有时对着一只小鸟能叽叽喳喳说半天,对着地上的蚂蚁也能玩个不亦乐乎。 小孩子有了母亲万事皆好。而身边的大人却忍不住的焦虑。 男子把兰兰和元柔母女两个安置到小院后,除了开始几日在身边盯着,时间久了,他见兰兰和元柔不哭不闹,该吃吃,该睡睡,便经常离开几日。回来时带些吃的,也给兰兰和元柔买些衣物。 只是二人除了不得已,很少交谈。 这天,兰兰刚把元柔哄睡,男子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的样子,脸上却有着说不出的喜悦。 “你不跟我说话,难道不想知道外面的事吗?”男子笑道。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问了也是白问。”兰兰一边缝补元柔破烂的衣物,一边淡淡道。 男子凑上前,看了兰兰一眼:“没想到,你作为堂堂贵妃,享受过人间难得的富贵,也能在此安之若素。还是告诉你吧。有好事,也有坏事,想听哪一件?” 兰兰不理他,继续做手头的活。 男子也不恼怒,道:“好事就是你要做太后了,太子要继位了。坏事嘛……” “你说什么?珏哥哥、皇上呢?” “皇上?听说皇上为了救贵妃,擅自出宫,被人杀死在宫外。” 兰兰一听,针戳破手指,鲜血流出,她也没有反应,只呆呆地坐着。 “你……”男子上前,手刚一碰到兰兰,兰兰却瘫倒在地。 ** 福宁宫里,太皇太后盯着被囚禁的皇后卢静淑,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皇后抱着刚半岁的太子秋实,冷笑道:“皇祖母,皇上在外被人杀害,现在当务之急,是扶太子即位。难道,皇祖母要等着湘西王、胶东王再来京城吗?还是让皇上重蹈先帝的覆辙!” “皇上鬼迷心窍,为了一个女子抛弃江山,即使归来也会受大臣鄙视。皇祖母,现在众大臣在外,你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吗?”卢静淑继续道。 “皇后,你说皇上已去,可皇上的遗物一个都找不着,哀家如何相信?西北战事刚刚平定,南边的播州也重新归顺,一切重新恢复正常。你本来被囚禁宫中,现在却站出来告诉哀家:皇上崩了。哀家如何能信?” “来人,太皇太后老了,有些事情分不清了,把太皇太后请到后面去!”卢静淑趴到太皇太后跟前,低低一笑,“皇祖母,这是最后给你的体面。不妨告诉你,皇上要削掉卢家,可功亏一篑,如今这天下还是卢家的!” 说完,卢静淑抱起哇哇直哭的太子向宫外走去。 勤政殿内,靖国公卢令达看到太子和卢静淑,满意地一笑:“淑儿果真不愧是皇后,是卢家的女儿!现在一切就绪,只待皇后下旨!” “爹,”卢静淑厌烦地把哭闹的太子递给一边的侍女,“皇上真的死了吗?没有尸体,女儿总觉得心慌。” “放心吧。文斌的计策大有妙用。开始为父还觉得不过是一女子吗,真能把皇上引来?没想到只是让皇上见了灯后的影子,皇上就迫不及待地去了。皇上一进门,就遭了伏击,后面一把火烧光,神不知鬼不觉。如果皇上得天庇佑没死,这都快十日了,岂会还不现身?” “安阳侯和定国侯呢?他们父子岂能善罢甘休?” “安阳侯那老东西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但现在皇上已死,太子又是皇上亲子,他就是再反对也不会怎样。所以定国侯和神机营并无异动。皇后放心,太子无知小儿,你将来好好教导,咱们卢家的荣耀才会长盛不衰。” “女儿明白。” “司天监已择了吉日,后天将是太子登基的好日子。淑儿,你的苦日子也到头了。” 父女俩说着,一边的许文斌一声不吭,像个木头人似的。 “这次能让皇上主动入毂,文斌功不可没。张继业那老东西不知好歹,罢免了他,文斌又有拥立大功,做个右相是完全胜任的。” 许文斌听到此,脸上才稍稍显露些表情,向着岳父靖国公道:“一切听父亲安排。” 靖国公卢令达志得意满,哈哈大笑。 卢令达回到家,前来拜谒的官员一个接一个。卢令达不耐烦接待,便让儿子和许文斌同去。 他躺在榻上,正在享受美婢的侍奉,卢静宜跑了进来。 “爹,你要为女儿做主。”卢静宜哭道,“许文斌那人,以前娶了妻有个孩子,女儿都认了。现在却把人藏到郊外田庄,而且早生了个儿子!” “你先起来。”卢令达看着还一团孩气的娇女,“把事情说清楚。文斌有大才,今非昔比,家里这么多人,你不要到处嚷嚷。” “爹,你现在给外人说话?”卢静宜道,“许文斌表面一套,内里一套,难道让女儿忍气吞声?” “文斌他年轻位高,有些女子爱慕也是自然。只是你这脾气,如果还是这么娇纵,只怕以后为父也替你做不了主。不过,现在,为父把他叫来,好好说他一通,剩下的,你要学你妹妹。” 卢静宜听了父亲的话,伤心至极,自从祖母逝后,母亲又做不了主,她只好来求父亲。谁知卢令达却教训她一番。到最后,听说要叫许文斌,心里涌起一丝希望。 许文斌到后,卢令达问道:“听说你纳了房妾,放在了郊外田庄?男子汉做事,敢做敢当。既然已进了门,宜儿又是主母,就抬到家里去。” “父亲。”许文斌道,“小婿并未纳妾。郊外田庄的是一故人,因家庭变故来京投亲,才被小婿收留。小婿怕宜儿起疑心,也伤了故人之心,所以才暂时安置到郊外的田庄。父亲如果不信,明日小婿就把人带过来。” “罢了。后日就是太子登基大典。你们夫妻二人之间的事,自己处理好就好了。”卢令达不以为然。这些年,卢静宜经常回家告状,听多了,卢令达反觉女儿太过娇纵,而许文斌比几个儿子用起来更得心意,而年少风流,所以卢令达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 许文斌暗暗松口气,正要出门,只听卢令达道:“贵妃和公主怎么样?请来的那个人真把二人都杀了吗?” “是的。据传回来的玉佩和衣物来看,正是贵妃和公主的。那玉佩听说是一对,皇上一个,贵妃一个。正是那玉佩,皇上才相信了。” “那就好。万一等太子长大,知晓自己的身世,寻找亲生母亲,就不妙了。” “小婿省得。宫中知晓消息的人,都会被处死。” “这……只怕宫中每个人都知道。现在眼下,还是安定为上,不要随意杀人。至于太皇太后嘛……” “皇上身死,太皇太后忧伤过度,病卧在床。只怕不久就会薨了。” “好,现在关键时刻,王家虎视耽耽。还有沈家、孟家,都要安抚。还是让太皇太后先病着。” 翁婿二人又商谈了半日,许文斌出门,想起终于事成,便打马直奔城郊而去。 依依正抱着儿子坐在树下,看到许文斌到来,依依起身进屋。 “依依,你不用还不理我。”许文斌道,“皇上已死,过了明天太子就会即位,这天下由姓卢的说了算。你爹好不容易恢复了,你要是想让他再躺到床上,你可以尽不理我。” “你!你好无耻!”依依怒道,“你做了卢家的走狗,杀害了皇上,天也不会容你!” “成王败寇!我不信你没听说过。唐珏那小子命好,做了皇帝。他知晓了我借山匪杀他的事,不是我死,就是他亡!谁让他分不清轻重,放着好好的皇帝不做,只为了让你那好妹妹开心?你那好妹妹不知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连临幸别的妃子都不敢,一听说她的消息,便急急地跑了过去。要不是这样,岂会被捉住?” “你不用在这里花言巧语,我不会信你的话。” “你信不信到后天就知道了。”许文斌冷冷一笑,“到时别怪我不客气。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要是想让这小子好好活着,知道该怎么做。” 依依心里发冷,看着志得意满的许文斌,只觉刺眼,再看看怀中咿呀不停的小儿,泪水流了下来。 “大人,国公大人找您商量后天的事。”许文斌的心腹向前,看了眼依依,小声道,“大人,到了后日,尘埃落定,一切皆由大人说了算。大人切要忍耐一时啊。” 许文斌低低一笑,心道:“正是,等将来卢令达退出,这天下就要姓许了。” 因太子太小,登基时便由卢静淑抱着,接受众臣的恭贺。 为了这一天,卢静淑在幽闭的宫殿里等待了太久。她特意让宫中连夜赶制了一件金线织就的翟衣,头上的凤冠则是开国皇后的遗物。当她抱着小太子走上殿时,阳光照射,下面的众臣只觉金光满眼,不是太子登基,而是女皇临朝。 只是小太子不买卢静淑的账。陌生的怀抱,胳人的金线,让刚刚六个月的秋实一路大哭,当卢静淑坐到皇帝的宝座上时,就要成为一国之主的小皇帝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悄悄在升为太后的卢静淑那珍贵的翟衣上撒了一泡尿。 卢静淑忍住不适,挤出最得体的微笑,仪态万方地接受大臣的朝拜。下面的众臣听着小皇帝的哭声越来越弱,一个个心惊胆颤。卢令达无法,只得草草结束了登基大典。 一旁小皇帝的奶娘赶紧接过去拍哄。卢静淑只顾让人擦拭身上的尿渍,不妨奶娘抱着小皇帝悄悄走出了门外。 大臣们还在为刚才的一幕各怀心思。忽然,一群侍卫围住了大殿,一人朝着金銮殿上的宝座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