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言白的大喜之日定在正月初八,按理说正月不宜婚嫁,但林婉然的娘亲是个外族人,偏要按着自己那边的风俗嫁女儿,舒镇南与舒言白商议了半天也就依了他们。 林父很是感激舒家的通情达理,十一月中便动身往帝都而来,本觉得留够了时间必不会耽误吉日,但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在半途错了方向,晃荡了近两个月才在正月初三赶到了帝都,迎亲之前的一切步骤只能从简。 风清容一大早准时来到将军府,按着跟攸宁约定好的从侧门溜了进来,舒家上下早已准备停当,也没有要攸宁操心的地方,她便腾出空来专门招待风清容。 “你来得倒真准时,只是这打扮有些别致。” 舒攸宁抱胸上下打量着风清容,她今天脱下了繁琐的宫装穿了民间女子的常服,看着十分精神爽利,桃粉的颜色衬得她面如桃花,也十分应和今日喜庆的气氛。 “我前日来的时候,你不是说怕我这公主的身份吓着你家客人,我便特意让人上街给我换了身平民的衣裳,你看怎么样?”风清容原地转了个圈儿,裙边点缀的彩蝶随着她的脚步展开双翅,煞是好看。 舒攸宁由衷地点头赞道:“不错不错,跟平日不太一样,但却很养眼。” “你要说清楚,我平日是什么样,今日又是什么样?”风清容对自己的外貌还是很在意的,她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皇室的衣裳都是雍容华贵的,看上去不太好接近,你今天这一身就亲民很多了,有你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灵动。” “那你喜欢哪一种?” 攸宁偏头微微笑道:“我都喜欢。” 风清容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她亲亲热热地挽住了攸宁的胳膊,拉着她进了门,道:“我来的时候看见了你大哥迎亲的仪仗,虽然比皇家迎亲要简单很多,但还是很威风的,尤其是你大哥,那一身的气度比我二哥也不逞多让,我从前就听过,帝都高门少年郎有排过个位次,他们将你大哥放在了首位,我本是不服气的,但今日见了他之后,才觉得这第一来得不虚。” 攸宁没接话,但心中的自豪感却是满满当当,风清容又道:“我昨日同母后说起你大哥的婚事,才从母后口中知道了另一件事,你可想知道?” “说来听听。”攸宁点头应道。 “我父皇本想将二姐姐许给你大哥,但舒将军却以早年与林家订过婚约为由拒绝了,父皇细思过后,说可以让舒言白同娶林家小姐为妾,舒将军竟然又拒绝了,后来父皇便妥协说两女并尊,这回舒将军是答应下来,但问到你大哥时,你大哥想也不想就给婉拒了,父皇生了好大的气,听说御阳宫的茶杯都摔了两套,母后本以为你大哥是凶多吉少了,但父皇最后竟也没下旨处置他,就让这件事淡下去了。” “居然有这样的事?”舒攸宁记忆中似乎没有这样一段,眼神中便流露出了一丝惊讶,“你可知陛下为何没有重罚舒家?” “这我不是很清楚,听说父皇与你大哥深谈了一次,过后便赞扬了他的骨气和舒家家风,能拒绝皇家赐婚的,大概也就只有你们舒家了。” “父亲耿直,兄长年少,但舒家对陛下的忠心陛下还是信的,不然也不会轻轻放过。” “那是,只是父皇错过了你大哥,便将眼光转到了你二哥身上,我二姐姐指婚给了理王爷长子,下一个就是我了。”风清容边说边撇嘴,想到舒言朗她便是一脑袋的火气。 舒攸宁看着她阴云密布的表情,有些好奇地问道:“难道陛下想把你赐婚给我二哥不成?” 风清容没好气地翻翻眼皮,僵硬地点了点头,这又是件舒攸宁没想到的事情,在她的印象中风清容跟舒言朗从来都没有交集,三公主前世很受陛下宠爱,陛下一直将她留到十六岁才给指了婚,而那时的舒言朗已经在西境领兵了,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着自己的关系而触动了她所不知的关窍,竟让这两个不相干的人有了关联。 “我只是无意中听父皇跟母后提到过一次,许就是随意说说,还没定下。”风清容不耐烦地在椅子上转了两圈儿,当着攸宁的面她也不能直接说舒言朗的不好,便换言道:“咱们不说他了,迎亲的花轿什么时候能回你家?” 舒攸宁看了看天时,回道:“还早,迎亲的去路和归途不能走同一条路,半个城绕下来还得一会儿。” “我说句不太吉利的话,你可别怪我。”风清容是个直肠人,心里有疑问便憋不住,忍了半天还是问了出来,“我听人说正月成亲不吉利,你们家为什么选了这个日子?” “我大嫂的娘亲是外族人,这日子是我爹与她们家商量过后定下来的,我也不是很清楚。”舒攸宁简单解释道:“再说日子都是人过的,选哪天都是一样的。” “你倒是心宽。” “你小小年纪怎知道这么多迎来嫁娶的规矩,难道是自己着了急,日日研究不成。”舒攸宁看着她托腮沉思的模样,禁不住揶揄她道。 “胡说,我还不是为了你。” 风清容话说一半就噤了声,她心里是希望能将风归玥和攸宁凑成一对的,所以才厚着脸皮来舒家观礼,其实是想看看舒家大婚的规矩。 两个人笑闹了一阵儿又吃了些东西,门口终于响起了鞭炮声,舒攸宁赶忙将手口擦擦干净,采薇将准备好的斗篷给她披在身上,陪着她出了听风楼。 林婉然的花轿由正门而入,将军府准备好的仪仗奏起了喜乐,挂在门前的数十挂鞭炮同时燃放起来,隔着几条街都能听见响声。 舒家本家的出轿小娘拉着新娘的衣袖将她带出轿门,林婉然跨过红漆的木制马鞍子和燃着炭火的金盆,踩着红毯进了喜堂。 舒攸宁握着风清容的手,站在人群中看着繁缛的拜堂仪式完毕,两个小童捧着龙凤花烛导行,一群人簇拥着将新婚夫妇引入洞房,风清容一脸兴奋地拉着攸宁跟了上去。 入洞房后,舒言白和林婉然坐在床沿,舒镇南特地请了族内辈分最高的一位姑奶奶请方巾,老人家颤着手用秤杆微微叩了下新娘的额头,挑去了盖头,林婉然羞涩地抬了抬头,围观的人群响起一片叫好声。 “你这嫂子,看着就极温柔。”风清容附在攸宁耳边小声说道。 舒攸宁赞同地点了点头,“知书达理,秀外慧中。”这是她前世对林婉然的完整印象。 “接下来就要闹洞房了吗?”风清容脸上红了红,眼神中却是遮不住的小兴奋。 攸宁指了指天,笑道:“这才几时,正席酒过后入了夜才能闹洞房,而且我大哥脸皮薄,估计闹不太久。” “你想错了,我来时便听我表哥说了,他们那帮同窗在咸安宫商量了好久,列了好多闹人的法子,我看你大哥今晚定是要吃苦头。” “你表哥难道不知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攸宁斜着眼睛看了看风清容。 风清容挂着一脸没心没肺的笑容,道:“我表哥的婚事,早着呢,他能不能娶到媳妇都很难说,现在能闹人家的时候当然不会错过。”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直接。”舒攸宁叹了口气,为风归离有这样的表妹,和舒言白有那样的同窗而扼腕。 新娘换妆后便是拜见礼,舒家家门复杂,好多亲戚攸宁都叫不上名字,这一套规矩下来不知要多长时间,她眼角瞥见风清容面上的疲惫,想了想便拉着她躲回了听风楼。 “你就这么走了没关系吗?”风清容坐在软垫上锤了锤腿。 “我是小辈又是自家人,今日是轮不上我的,拜见礼之后还有许多仪式,我看你站了许久有些受不住,便拉你回来了。” “与皇室婚仪相比,已经简单很多了,我大哥成婚的时候,我陪站了一天,回宫后腿脚都是肿的,好几天才消了下去。” 攸宁笑了笑,涌上了一阵心酸,她当年与风归珩成婚时,只是王府侧妃的身份,哪里经过什么繁琐的仪程,一顶小轿从侧门将她抬了进去就算是成婚,王府里摆了场宴席,吃了顿饭就是婚礼,没有三书六礼只拜了个天地,简单而几近寒酸。 采薇给她们上了茶,风清容捧着茶碗,看着茶叶一片片在水中舒展开来,她抬头问着攸宁,“今日看了你大哥成婚,你可想过自己会嫁个什么样的夫婿?” “你问我?”攸宁本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问,有些愣神。 “是,你可有想过?”风清容问的小心。 舒攸宁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想了想道:“大约就是寻个正经人家,安稳过一辈子吧。” “帝都少有家门能配得上舒家,你可有想过嫁进皇室?” 舒攸宁很肯定地摇了摇头,“我再也不想踏进皇家,将来若会嫁人,家室性情合适就好,能许我与娘家常有往来,其他的与我而言都不重要。” 风清容对她这个回答是极不高兴的,也弄不太清楚她口中的‘再也’是从何而来,难道她何时竟踏入过皇家不成? 她将几个哥哥从头到尾顺了一遍,成婚了的不算,未成婚而与攸宁有过接触的,也就风归玥和风归珩两人,难道这两人做了什么事让她厌烦了不成? 风清容脑中转过了许多个念头,打定主意回宫去一定要好好问问他们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