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天音指挥着小丫鬟平绢把自己抱到书房,去骚扰谢二爷。其实她也很无奈的,实在是婴儿的日子太无聊了。现在八卦也听的差不多了,大事基本上都知道了,剩下的都是谁谁吃瓜噎着了、谁谁给谁谁买了朵头花、谁谁家夜里去倒了几回水……到了谢二爷这里,谢二爷有的时候还会抱着她念念书,天音也能跟着偷偷背诵。她计划的很好,现在多背背书,以后就能省点儿时间做别的事情啦。 谢二爷一看这小丫头又过来了,扶额。却又怕这小魔女的魔音灌耳,只好乖乖的抱着她,念起书来——谢二爷现在已经很是摸准了音音小婴儿的脾气和喜好啦。 谢二爷念着书,忽然看到墙角的古琴,突发奇想,想着给小魔女弹弹琴,陶冶陶冶情操,说不定能脾气柔顺点儿。小魔女表示鼓掌欢迎。 谢二爷弹奏的是古琴名曲《落雁平沙》。谢二爷的技艺还是很不错的,此刻有爱女在旁聆听,又是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正合了这首曲子的意境。曲调婉转悠扬,意适心闲。天音听着,似乎看到了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的画面。有一种非常奇特熟悉的感觉。 一曲终了,谢二爷闭目片刻,须臾长长吐出一口气,很有感悟的样子。再看自家小魔女,竟闭着眼睛躺在小榻上睡着了!谢二爷哑然失笑,暗自摩挲下巴,看来这个法子甚是有用,下次小魔女再来骚扰老爹读书,便给她弹琴,让她好好领教一下老爹的沉睡大法,哈哈哈…… 若要让天音小婴儿听到这话,定要斜眼鄙视他。人家哪里是睡着了,只是在感悟琴曲罢啦。这首曲子让天音产生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使她想起了刚出生那晚敲击窗棂的笃笃声。两种感觉非常相似,神魂仿佛在微微震动。 其实自从重生这一世以来,天音便发现自己对于声音异常敏感。她能在听到声音的瞬间,分辨出这是什么声音,以及他的来源方位。周围任何一个人的脚步声、讲话的声音、以及细微的水滴的声音、开花的声音、小虫爬动的声音,她都能清晰的分辨。 而在倾听曲子的时候,她能清楚的分辨每一个音的高低强弱长短,并且铭刻在心里。就像现在,她能在心里很清楚地将落雁平沙曲回想一遍。这个有点像前世听说过的绝对音感。据说贝多芬、莫扎特、杜丽莎、好像还有周杰伦都有着绝对音感的天赋。 难道这就是她穿越的金手指吗?这个金手指用来做什么?穿越来搞音乐的吗?说起来,自己现在名字叫天音,难道自己真的和音很有缘分,命中注定?天音对手指,难道——自己真的是背负着重大使命的天命之子……哇哈哈…… 很阿Q的自娱自乐了一会儿,天音又想起了在听落雁平沙曲和敲击窗棂笃笃的时候,那种奇特的玄而又玄的感觉。一边想着,天音的小手指不由自主按照敲击窗棂的节奏敲了起来——没有任何反应——榻上铺着柔软的毯子,有反应才怪! 小婴儿的额头上似乎划下了三道长长的黑线…… 真的真的好好奇这种玄妙的感觉啊。那可怎么办呢?天音将邪恶的目光瞄向了书桌前悠哉写字的某人……某人打了一个寒颤,心有灵犀的回过头来看天音——正对上天音纯洁的小眼神。“哇,你怎么又醒了!”谢二爷吓得要心肌梗塞啦。 谢天音很无邪地用小肉手指着琴,啊啊的叫着。谢二爷装作看不懂,自欺欺人道“啊呀,音音原来是想娘啦,平绢,来把音音抱到夫人房里去……” “哇哇……”一声悲惨的哭嚎瞬间贯穿了整个书院…… 片刻后,谢二爷乖乖的沦为了音音小婴儿的琴师,一边一遍遍的弹着平沙落雁,弹的都快吐了,一边心里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让你手贱,干嘛要给小魔女弹琴啊啊…… 谢二爷的强烈悲伤让整个落雁平沙曲都带上了一种悲凉的情绪,倒也另有一种清秋寥落、鸿雁飞鸣的美感,别有一番滋味。 天音耳中听着谢二爷的落雁平沙,神魂却似乎沉入到一片虚无之中。面前仿佛缓缓展开了一个黄昏的世界。 黄昏将至,一条大江烟波浩淼,宁静苍茫;岸边一带白沙,安详恬静,蒙蒙如霜。 忽而,一群秋雁自天际云霄嘎嘎鸣叫着横江飞来,打破了这宁静的江水白沙。 秋雁飞到了白沙上空,徘徊飞鸣。 领头的秋雁先落在白沙上,再有中间一两只以次而落,又有三五雁一齐争落。落下的秋雁或嘎嘎鸣叫,或在周围探索。 发现此间甚是可乐,可以栖息,便一齐仰首对着空中的飞翔者鸣叫呼应。 继而飞翔的雁群也鸣叫着、翻飞着、拍打着羽翅一齐竟落。群雁或飞或落,或落或鸣。羽声鸣声,哄然满耳。背后是空濛渺渺的江水,寂静安然的白沙。闹中有静,静中有闹。 渐渐的,倦乏的落雁都蜷缩起羽翅休息起来,间或有一两只落单的孤雁飞来,次第落于群雁之侧,发出一两声引吭哀鸣。 夕阳渐沉,夜色笼罩而来,远远望去,雁群、沙岸、水波,都在愈来愈浓的暮色中渐渐睡去,一片缥缈寂静。 天音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的所在,仿佛也变成了这片天地中的一份子,在缥缈寂静的夜色里睡去了。 忽然整个神魂蓦然一震,这片天地便似水墨画般颜色褪去,渐渐化为虚无。天音清醒过来,她的耳朵中听到了若隐若现的空灵的声音,她试图去辨认这种声音,发现不是自己认知中的任何一种声音,就像是……直接摄入灵魂的灵魂之音!而这个曲子……有点像落雁平沙! 接着她发现自己在一片奇异之地,眼前是一片汪洋之海,水是无色的。她刚生出想要看看这片海的范围的心思,就发现自己的视角猛地一变,像是上升了很高,往下看去,刚才的汪洋之海变成了一片水泊。她心中更加疑惑,这到底是哪里。视角又一变,变成平视的样子,前面是一个球体,球体中是一片水泊,占了球体三分之二的样子。再远看,是一颗头颅!啊,这是她自己的脑袋! 天音惊讶的难以置信,这突破了她前世形成的固有认知! 她尝试着想:我要退出来,就睁开了眼睛,看到熟悉的书房,还在愁眉苦脸的弹着琴的谢二爷……再次闭上眼睛,想着进入刚才那个地方,她又看到了那片海。 忽然福至心灵,联想到前世看过的道家典籍里面提过的内视,这莫不就是内视吧?天音又惊又喜又好奇,感觉自己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好像得到了新玩具一样来来回回的进入内视、退出内视。 一不小心,天音就瞄到了苦逼的老爹,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赶紧啊啊了两声,谢二爷解放一般的跳起来,跑过来抱起天音:“乖女儿怎么了?是想睡了还是想娘了?” 天音也有点愧疚,毕竟折腾了谢二爷这么久,这个爹爹真的很好。她啊啊指了指坐在门口小凳子上昏昏欲睡的平绢。谢二爷赶紧将她交给平绢,热泪盈眶的目送闺女离开,只差挥着小手绢跪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