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勾吹够了风,回身时觉得头昏脑涨。
他这身子久病不愈,原先别说风口了,就是窗户都很少开。
“您当心。”
他信不知何时来的,稳稳当当扶住了他。
“你来了。”州勾站稳身子,才拂开他信的手。
他信也不在意:“属下救驾来迟。”
他原本与太子在附近大山游历,眼看见鹫部的人浩浩荡荡朝金乌部赶去,太子断言捧古定是阳奉阴违,要他信赶回去制止。
太子料到金乌会派人求助蛇部,提前和虺生打好了招呼。
回句章城、去蛇部耗费了许多时间,等他信再回来时,山里居然下了暴雪。
再之后,太子不知所踪。
他信吓坏了,连忙叫穿空榭的人寻找,终于在昨日得到消息——太子州勾,是叫金乌部的人救去了。
“无妨。”州勾有些晕晕乎乎的,他信带来大氅,轻轻罩在他瘦削的肩上。
“孤觉得金乌部挺有趣的,你先带人回去,不必管孤。”
“啊?”他信惊叫,才知失言:“属下失礼。”
“您要留在这?”
留在大山里?
不怪他信惊讶,当今越王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自小身子奇差,几度生病差点去了,幸得国师吊命,国中上下都是当眼珠子在疼的。
包括这次也是,太子假借跟国师上山祈福,结果转道跑到句章城来,身边只带了他信和穿空榭的人。
现在,他居然,要留在大山里??
这事要是传回琅琊,他信会被公卿剥了皮的!
“放心,他们现在很忙,没空剥你的皮。”州勾淡淡道。
他信是忠诚的,但再忠诚的军人,面对一趟不知目的何在的行程,心里难免会犯嘀咕。
“属下与殿下一同长大,说句僭越的话,心里将殿下当做挚友、兄弟。”
“殿下若是有心事,大可不必独自承受。”
从去年开始,他信就觉得太子日渐沉默,经常独自一人发呆,身体也越来越差。
太医来看过,说:“久虑多思,病。”
大白话就是想太多,压力大,病了。
百越国原是偏安一隅的南方小国,随着祖上伐吴,国土扩张的同时也与中原诸国互通有无。国力日渐强盛,至今已有二三十年,正是国力最稳定的时候。
他信死活想不通,身为太子,百越国最尊贵的人之一,他能有什么压力?
“他信将军知道,孤一直在寻找一个人。”州勾漫步在海滩上,他信跟在他身后半步。
这事和州勾的身世有关。
去年,越王的老乳母病逝,临死前告诉越王,太子的生母另有其人。
在此之前,州勾的身份十分尊贵,他是越王唯一的子嗣,是嫡出,生母是明媒正娶的越王后,是越王最爱的女人。
而那乳母告诉越王,王后当年生下的其实是个女孩。
是被人掉包成了男孩,也就是现在的太子。
他信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痛骂:“那老虔婆胡说八道!”
“宫中侍卫又不是摆设!”
“即使……即使当年王上还未登基,可是夫人生产的时候,公子府里婢女、婆子、医侍……哪个是瞎的?”
“众目睽睽之下,怎么可能说换就换!”他信异常激动,更觉得荒唐。
“若这是太后的意思呢?”州勾问。
他信语塞。
“太后……为什么?”
他信想起当年先王逝世,因为生前没有立下太子,众公子为了王位,争打得不可开交。
最后是公子寿的老丈人——郎中令班大人力排众议,才有了今天的越王。
而当时抱着刚出生的男孙去郎中令府上谈判的,正是柔夫人——也就是当今太后,越王的生母,州勾的祖母。
“若当年君父膝下的是个女儿,班大人会不会如此卖力?”州勾问。
可是……
“不可能。”
他信频频摇头:“殿下不要轻信流言蜚语,您是百越国的太子,唯一的太子!”
“那都是有心人编造出来的谎言!”
“用来中伤您的!”
州勾拍拍他的肩:“他信将军比孤还要着急。”
事实上,乳母的话印证了越王多年来的疑虑——他宅心仁厚,王后亦是心地善良,太子怎么会冷心冷面,在一些国策决断上堪称冷血,全然不像他们夫妻俩。
乳母病逝后,越王开始暗中探访当年的事。
与此同时,收到消息的州勾也开始用他的势力查这个事。
他的人比越王的人靠谱很多,很快找到句章城。
并且可以锁定金乌部——因为金乌部举族迁居这里的时间,刚好是王后生产后一年。
更因为金乌的族长夫妻……曾经可是琅琊城炙手可热的新贵啊。
“那您……找到了吗?”他信喉咙发紧。
找到了……太子会怎么做?
如果什么都不做,等越王的人找到这里,揭开身世秘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