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氏抱住女儿∶“小满,小满?”
浓烟里加了东西,呛人程度成倍翻升,原本是防身用的玩意儿,没想到用到他们自己身上了。
人跑了,涂氏急忙指派侄子去追,可又不放心怀里的女儿。
小满哼唧了一声∶“涂奶奶,你就放他走吧。”
小满觉得很奇怪,平时涂氏虽然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但总体就是温柔的。
可今天,她就像发怒的女修罗,那个虬髯大汉好像叫他镇东。
他跟涂氏认识,还是什么师姐师弟的!
保不齐涂氏是因为跟他有仇才那么激动的。
“求你了涂奶奶!”
其余子侄都看向涂氏。
他们也觉得伯母今天的怒火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那小白脸是可恨没错,居然联合外人打晕了姒强哥!
可即便如此,他爹他们今天,招招式式是要对方命的啊。
涂氏腾地一下站起来∶“你学会用苦肉计了是不是?”
小满滚出了她怀里,“哎哟”了几声。
“好,好,那我就告诉你!”
“你救下的是百越国的太子!”
“他跟你,有不共戴天的大仇!”
小满趴在地上,一时忘记了脖子疼∶“什么?”
姒强几个小辈也很惊讶,在场无人敢说话。
太子?
太子为什么会到这个穷乡僻壤来?
就在鸦雀无声之时,一身劲装,前去追赶的二叔回来了∶“别吵了,蛇部的人来了。”
“他镇东呢?”涂氏恨声问。
“与蛇部接应上了。”
很显然,他们是老相识了。
“蛇部?”涂氏看向地上的小满。
接着冷笑连连∶“真是打鹰的叫鹰啄了眼。”
联想起从前种种,涂氏更生气了。
小满避开她娘的怒火,趴在地上装柔弱。
涂氏扬声∶“走,昨晚族里的老人和小孩已经转移走了。”
“我们今天也走。”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以后,再不回来了。”
当年他们带着族人躲进这大山,没想到多年后,又要换个地方躲了。
不知道去琅琊的姒平等人怎么样了?
事情办妥了吗,顺不顺利。
涂氏心事重重,叔伯们也一个个从小满身边走过,没人理她。
小满身上疼,嗓子还发不出声,心里更是委屈。
以后有机会,一定买一对能好好说话的爹娘!
到底是跟哪个反派学的?
言简意赅,表达出想表达的东西,不好吗!
最后,还是姜霆把小满从地上拽起来∶“哎,到底是姜哥哥疼你,是不是?”
烟雾消了,天亮了,附近一片烧过的焦黑。
小满非常郁闷。
姜霆拍了拍她身上的灰∶“你也别怪你娘,我还从没见她生这么大的气呢?”
小满哪怪得着涂氏啊,她只是嗓子太痛了,说不出话而已。
“走吧。”小满做了个口型。
他们要离开了。
走之前,小满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空荡荡的林子里,除了一片焦土,什么都没有。
姜霆爬上坡,回身拽她∶“喂,我说你还真放不下他啊?”
“也不是。”小满低头,
涂氏说他是太子,这个国家的太子。
可是一个太子,怎么会跑到这来,还跟她……
小满百思不得其解,想起涂氏几番欲言又止,她更疑惑了。
到底是什么惊天大秘密,让他们一个个吞吞吐吐,犹犹豫豫,欲说还休的?
“其实,我一点都不意外。”姜霆拉着她往前走。
“什么?”小满不懂∶“你说州勾?”
“嗯。”姜霆眯了眯眼。
“他……怎么说呢。”
同类的气息,在两人仅有几次交流中,姜霆很明显地感觉到了。
他们两个是一样的人,只是彼此隐藏得很好。
姜霆看小满拧着两条毛毛虫眉毛,一脸不解的样子。
不得不解释∶“我祖父好歹过了半辈子钟鸣鼎食的生活,他们那种骄奢淫逸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好吗?”
实际上姜霆也曾怀疑过,州勾是越国的什么贵族。
他只是没想过,这人上来就是太子而已。
“你就要跟我说这个?”小满白了他一眼,跑一嘴火车,没一句有用的。
“小爷是在安慰你好吗?”
“怕你被你娘打傻了!”
姜霆十分欠扁,搁平时小满早跟他吵起来了,但今天她没这功夫。
涂氏生了大气,小满觉得她还是得去找姒壮,她的胖爹比较靠谱。
想着,她甩开姜霆的手,拔腿就跑,嗓子沙哑∶“不行,我要找爹问清楚!”
“喂,你身上还有伤。”姜霆紧走几步追上她∶“慢点跑!”
.
山下,虺生接应了狼狈逃出的众人。
“石大人早前就回来了,现正在前面伺候了。”
伺候?
州勾有些恍惚,当他看到班氏家臣的时候,浑身的血液更是降到了冰点。
班家……
去世王后的娘家。
石秀鼻青脸肿地站在车边,冲太子咧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
他挑起车帘,州勾先看见了一双做工考究的皂靴,接着是官袍。
郎中令位高权重,班元齐袍子上的绣纹也异常考究。
“怎么伤成这样?”
班大人探出上半身,给太子擦了擦脸,余光瞥过去∶“石大人这俸禄领得倒轻巧。”
石秀笑着接手了郎中令的工作,不多会儿,太子的脸就被擦得干干净净了。
“外……班大人。”
州勾一时不知道班元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太后叫来的?
可是郎中令日理万机,什么理由才能让他不远千里来到句章城?
他此行的目的又何在?
像他镇东那样,接他回去?
州勾的脑子乱糟糟的,班大人已经亲昵地拉着他上车。
一声令下,马车缓缓走动,沿着山路下山。
班元齐什么都没说,脸上慈祥的笑容恰到好处。
过了一会,山上忽然响起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州勾一把掀开车帘,映入眼帘就是一片熊熊燃烧的山火。
烈焰喷溅,近得几乎灼烧了他的睫毛。
“外祖?”州勾惊诧。
“是我的人做的。”班元齐大方认了。
“为什么?”
班元齐放下车帘,表情也不复慈祥。
“太子狠不下那个心不是吗?”
“为人臣子者,当然要为君解忧。”
“所以,下官将计就计,用这群刁民自己埋的火/药,送他们归西。”
州勾震怒∶“班大人!”
少年身上王气渐成,班大人在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怎么,太子舍不得了?”
“别忘了,这群人捏着你的秘密。”
“秘密么,当然是死人守得最严了。”
州勾一字一顿∶“班大人居然知道?”
这个班元齐,居然知道他的身世?
不对!
他知道,那他还亲手杀了自己的外孙女?
班元齐大笑∶“哈哈哈哈。”
“初听闻时,老夫是震惊的,震惊柔太后胆子之大,不逊色于男儿!”
“后来么……”班元齐看了太子一眼。
州勾明白了,后来,班元齐默认了柔太后的所作所为。
他们要站在权力的最高峰,至于王后当年生的是男孩女孩,谁才是亲生的,根本不重要。
班家的家臣来复命,他们捡到了涂氏的刀,上面被炸出许多大坑。
大火还在燃烧,班家的人在搜寻活口,想来凶多吉少。
班元齐翻看着,余光一直在观察太子的表情。
他问∶“如何?”
州勾的喉头上下一滚∶“心腹……大患已除。”
班元齐哈哈大笑,按着太子的肩膀。
“成大事者,杀几个刁民算得什么?”
州勾扬起毫无血色的唇∶“是啊。”
他本该和班元齐一样高兴的,这样他的秘密就永远不会被发现了。
可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他想迫不及待跑到小满面前,告诉她,她这些血亲有多冷漠,多恶心,看她鲜活的、嫌弃的表情。
州勾终于忍不住,翻身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