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戏不难，简单来说，是要塑造锦王这号角色在观众心中的初印象——

身手利落，形似天仙。即便他戴着遮面的帷帽，但那浑然天成的贵族气场，就想让人要窥得那藏在细纱之下的样貌。

这样的初登场戏份，都是要由演员本人来完成的。

通告单上没有角色‘替身’的需求，纪厘只好从场务那边讨来小马扎，找了一片树荫底下安静坐着。

大热天的，别人手里都揣着个电动小风扇，但纪厘偏偏不按常理出牌，拿着把小巧的折扇在手心里把玩，灵活地将扇叶扇骨来回翻转。

纪厘腾出另一只手，趁空刷了一会儿朋友圈。

化妆师张鸣在五个小时前发了一条动态：杀青快乐！预祝《天下邦国》日后票房大卖呀！

纪厘点看底下的剧组大合照，目光不自觉地就落在了照片的最中央、点击放大。

秦栎少有地穿着一件黑色背心，怀中捧着一束杀青鲜花，双臂线条流畅而不夸张，显然是常年锻炼出来的结果。

纪厘不自觉笑眯了眼，迅速点赞，口中还含糊感叹，“身材真好。”

“纪哥，我可算找到你了！”包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憋红了一张脸，“你赶紧过去吧，贺、贺零第一场戏没拍好，现在都快和导演杠上了，勇哥还在打圆场，估计要你这个替身临时顶上。”

纪厘眉梢微挑，显然没想到这情况。

开拍第一天、第一场戏就和姚川导演闹上了？贺零这胆子也太大了。

纪厘迅速起身，跟着包子往内圈的拍摄中心走去，从他的口中大概了解了事情经过——

按照剧情要求，锦王谢彦要从高处的树干上跃下，这场戏的唯一难点，大概就是吊威亚。

说来也巧，贺零本人有些恐高。

好不容易克服心理障碍上去了，结果一时没能抓好平衡点，整个人颠倒着头朝下栽去。

演员初尝试上威亚，原本就是需要和拉绳的工作人员相互磨合，像这样的平衡颠倒，在初期是常有的事。

贺零才不管这些缘由，心里顿时对工作人员窝火起来。再加上他有轻微的恐高，导致演戏状态紧绷过度，后续连拍了几场戏，姚导都觉得不满意。

横城的午后是最热的。

贺零才NG了几场就喊着吃不消，脾气也紧跟着冒出来了。

“你知道我们这个剧组拖一天的进度，就要浪费多少人力财力吗？”导演姚川的怒斥声大老远就传了过来，“你累？在底下替你拉威亚绳子的工作人员不累吗？顶着太阳拍摄的老师们不累吗？”

“左右不过四五米的高度，你来回试了几遍就吃不消了？你以为当演员那么轻松？还要整个剧组围着你转？”

“行就来，不行就换人，还没上一线呢，这毛病倒是多！”姚川是个圈内人悉知的暴脾气，这会儿劈头盖脸地就骂了下来，丝毫不顾及演员的面子。

周围的工作人员默不作声，但从他们的眼神里都能看出对这番话的赞同。

饰演女主的新晋小花徐淼淼同样憋着一肚子火气，因为角色需要和场景不穿帮，她一直被捆绑在树干上。

即便裸/露在外的手腕被粗绳磨得发红，她也没喊苦喊累，结果贺零一个男人比她先矫情上了。

“演戏就该有思想准备，凭一己之力耽误大家的时间算怎么回事？”徐淼淼丢下这句不咸不淡的话，跟着助理先回了房车休息。

随便闹吧，闹完要拍戏了再来喊她。

贺零感知到周围的视线，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就没受过这种斥责屈辱！要不是孙勇死死拦着，他当场就要翻脸走人了。

“贺少，勇哥，姚导。”包子把纪厘带了过来，朝着众人规矩喊话。

孙勇同样快被贺零给气死了，看见纪厘的身影后，又不得不冲姚导赔笑，“姚导，你消消气，这位是我们带来的贺零的替身演员。你看这场戏，能不能换他试试？”

姚川瞥了纪厘两眼，沉着脸色不说话。

这第一场戏就用替身，像什么话？

“反正这角色暂时戴着帷帽，看不清真容。”孙勇顿了顿，语气更加谦卑，“我们贺零的确很恐高，又是一天来剧组，难免会有不适应……”

纪厘难得见识到孙勇和贺零吃瘪做小的样子，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梢，置身事外。

“行了，没什么好争的，演员和导演对角色理解有偏差也是常有的。”编剧方之行走了上来，温声缓解，“贺零就先回去休息，让替身试试吧，我们总不能让全剧组都干等着、延误进度。”

他拍了拍好友姚川的肩膀，随即看向纪厘笑笑，“这替身演员倒是找得挺好看的，你现在就去找一下造型师。”

“算了，替身演员去准备吧。”姚川也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剧组进度不能耽误过度。

“好。”纪厘冲着导演和编剧鞠了一躬。

争执勉强解决，贺零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扭头就走人。

“你……”孙勇一僵，面色十分尴尬，“导演，实在是抱歉。我保证，今天回去好好和贺零沟通沟通，绝不耽误后续的进度。”

姚川懒得理他，喊道，“大家都辛苦了，都先休息吧。”

被当众甩了冷脸，孙勇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赶紧追着贺零去了——

这祖宗，在上一个小剧组作威作福也就算了，现在还敢在出大导演面前乱闹脾气！真以为自己带资进组，人家导演就不敢拿他怎么样吗？

姚川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狠狠吐出一口浊气，“之行，你给兴源打个电话，我倒要问问他这个制片人是怎么想的，给我的剧组里塞进这么一个不靠谱的演员！”

“还能是什么原因？有钱任性呗。”方之行坐在他的身边，心里其实也不轻快。

作为编剧，他深知谢彦这个角色的魅力所在，他的戏份越往后越至关重要。要都是贺零今天这种状况，只怕这个角色的感染力会大打折扣。

就在两人各自陷入沉默时，统筹场务突然兴奋地跑了过来，“姚导！方老师！秦栎老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