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
咋这么好听呢?
姜新棉一下破功,她咬着嘴唇别过头去,虽然还是不肯看他,脚步却明显加快了。
于明军跟在她身后,宽宽的肩膀上背着她的小花布包包,一边抽烟,一边不急不缓地跟着,一颗烟抽完,招待所也就到了。
阳林县裘皮厂设在省城的这处招待所距离省外贸仓库不远,主要负责裘皮厂进省人员的食宿接待。
阳林县就裘皮厂这么一个国营大厂有实力在省城设招待处,所以,这里除了接待裘皮厂的人员,也接待阳林县其他单位的进省人员。不过,其他单位人员的费用是需要自理的,好在比别处便宜很多。
招待所是一栋二层的灰色小楼,一楼有个登记处,登记处向大厅开着一面小窗户,值班员就在窗户后面的小房间里。
看着那面小窗口,姜新棉就想起了老姜同志在这本书里面的描写。
老姜同志去县裘皮厂上班后第一次来省城出差就住在这里。
老姜同志说,因为招待处的工作舒适轻松,待遇也好,工作人员多是领导的亲戚,耐心有限,服务态度也不好。你心急火燎地求着人家要办入住,人家非得懒洋洋地磕完一把瓜子才搭理你。
等你终于办好入住,点头哈腰地谢了几遍“同志帮帮忙”,“同志您辛苦”,他们才会把一把拴着小铁牌的钥匙丢出来,让你根据小铁牌上的号码自己去找房间。
姜新棉早已经做好了看冷脸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她跟着于明军刚走进去,登记处的那面小窗户忽地就被拉开了,一个圆脸盘的年轻姑娘兴奋得几乎把头都从里面探出来了。
“于大哥,你来了?”
姜新棉正在感叹,“这服务态度不挺热情的吗”,那姑娘就看见了她。
“你谁呀?”姑娘把她上下打量一眼,凶巴巴地说:“这里是我们单位内部的招待所,不接待外单位人员,你快出去!”
姜新棉微微一笑没说话,于明军把自己的介绍信和临来时找人给姜新棉开的介绍信一起递过去,“她自费。”
姑娘一听,一脸的笑掉了个七七八八,“于大哥,她跟你是一起的啊?”
“我对象,顺路来省城办点事。”
于明军的介绍简单直接又戳人心窝,姑娘的脸一下子就冻成了冰。
姑娘摔东打西地办着入住,于明军拿出钱包,抽了两张钞票递进去。
姑娘白了姜新棉一眼,接了。
住宿费,姜新棉本来是打算自己掏的,可是,一看姑娘看她时那眼神,算了,还是先让于明军给她垫上吧。
办好入住,姑娘把两把钥匙丢出来,啪地一下拉上窗户,就去磕她的瓜子了。
他们拿了钥匙刚要走,姑娘又把头从里面探出来,“于大哥,你是东区职工预留房间,她只能住西区的。”
“知道了。”
于明军答应着,随手又接过姜新棉的布包包,带着她往上走。
招待所二楼以楼梯为中心分为东区和西区。
于明军的房间在东区阳面靠楼梯,是个两人间,他跟小赵一起住。
姜新棉的房间却是西区楼头阴面的一间四人间。
不过,今晚入住的人不多,房间里就她一个人。
于明军把她送到房间门口,拿钥匙打开门,看了看里面的环境。
两张高低铁架床,一只油漆剥落的小桌子。
窗户很小,房间里很闷,有股霉味。
瓦数很低的电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供电不足,一闪一闪的。
姜新棉看着这间房,又拿起钥匙上挂着的铁牌看了看,214,啊,竟然跟老姜同志当年跟着于明军出远门时入住的是同一间。
那是老姜同志第一次跟着他的于大哥出远门,也是最后一次跟着他的于大哥出远门,也就是在那一次……
想到这里,姜新棉眼睛一热,不禁抬头去看身边的男人。
于明军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他的注意力都在这个房间上。
这样的环境对于明军来说不算什么,比这差上百倍的两毛钱一晚的铺着玉米秸秆的大车店他都睡过,可是姜新棉不行。
于明军皱着眉说:“我让小关给你调个两人间。”
他说完就要走,姜新棉连忙拉住,“天都快亮了,别麻烦别人了。”
说着,她把自己的包放在床上,在床上坐了坐,笑着对他说:“我觉着还不错的,不过,没有你那瓜棚好。”
一句话也不知道让于明军想起了什么,他眼眸一敛,头一低,“我走了。”
姜新棉,“嗯,晚安。”
说完要走,他又帮她检查了一下门后的铁栓插销,嘱咐着,“记得把门插好。”
“嗯,知道了。”姜新棉坐在床边看着她。
于明军看她一眼,“有事叫我。过来锁门。”
男人站在门口灯影里,等她去锁门。
姜新棉走过去,手扶住门框看着他,突然一踮脚,在他脸颊上就印了一下。
然后也不等他反应,嘭地一下就关上了门。
她抚着嘭嘭的心跳,靠在门上待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的脚步往外走。
于明军走了,姜新棉插上门栓,轻声哼着歌,拉着高低床的床杆转了一个圈,顺势就躺在了床铺上。
这房间环境虽然简陋,所幸被褥还算干净。
姜新棉和衣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回味着刚才的那个晚安吻……
回味了一会儿,愈发感觉房间里闷热难受,她又起来,打开了那扇小窗户。
窗户外面焊着钢筋,透过钢筋可以看见外面稀稀落落的灯光。
她伏在窗前透着气,想起老姜同志给她在CBD买的那套公寓,32层的高度,可以一边泡澡一边欣赏整个城市如珠似宝的灯火。
现在想起来,她竟然没有感觉那时的日子多么美好,此时的环境多么糟糕。
她知道自己的心被其他东西占满了,外在的这些,她无暇比较。
在这个狭小简陋的房间里,想着那个被她突袭的晚安吻惊到瞳孔缩紧的男人,姜新棉唇角噙着一抹笑,眼皮渐渐沉重,慢慢沉入梦乡。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胸口有些闷,像是被什么压住了。
她刚想翻个身,就听见耳边传来低低的一声呼唤,“棉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