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末这一个来回,不多不少,刚好走了半个月。 此刻正值中午,沈末握着缰绳,扯着那匹在外边野习惯了,打死不愿进家门的小红马驹,硬生生拖进了马厩。 刚从西大营回来的刘青听到院角马驹喷气的声音,还以为家里进了贼,忙提着手里的黑长剑一步一顾的溜墙根进了马厩,恰看到沈末探出来的那个苦大仇深的头,冷不防吓了一跳。心里暗骂这沈末说走就走,说来就来,随心所欲的从未把他放在眼里。 沈末一探脑袋,瞧见刘青一脸惊讶,随意的上勾着嘴角有气无力道:“二哥,巧啊。” 刘青一瞧他这面色,自知定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正思付要不要问,就听到主卧那边传来的此起彼伏,又愈演愈烈的咳嗽声,忙收了手中的剑,迭步冲进主卧。 自打搬进这个院子,主卧一直都是给大哥刘峰住的,但听见这阵阵的咳嗽声,沈末心中又不免发疑,他走之时,刘峰出去遛鸟都不带喘气的,如今不过半月,倒成了这副虚弱样子,想到此处,心下一紧,也忙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半月前生龙活虎的刘峰,此刻顶着一张白的跟老吊爷似得脸皮,耷拉着眉毛,浑身塌缩着,好似一阵风都能吹零散。 沈末不明所以,倚着门框,蹙眉问道:“大哥?你的病……” 还未等沈末说完,听到声音的刘峰早就推开了刘青举在唇边的手帕,原本惨白的面色上映出两抹绯红,原本如死水般的眼球也笼上了一层亮光:“阿末!你……你回来了!”刘峰的声音断续无力,但个中包含的担忧,惊喜,以及心中尘埃落定的踏实都被沈末听得一丝不剩。 沈末忽而鼻子一酸,眼睛很不争气的蒙上了一层雾霭,仰头眨巴了两下眼睛,强扯出一丝似往常一般的痞子笑:“大哥,莫不是太想我了,都得了相思病?” 刘峰强忍着咳嗽,浅笑道:“刚回来就不着调,我得个什么相思病!不过是柳絮进了气道,引出了些旧疾罢了。” 原本正给刘峰端水的刘青闻此,嘴角不自觉的一抽,浑身一颤,浇了自己一手热水,霎时疼的倒抽凉气,一边死命甩着沾水的手,一边没好气儿道:“大哥都成这样了!你小子正经一会能死吗?”嘴上虽是这样说,但刘青心里明镜似得,打方才一见沈末,他就知道这小子心情不好,虽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毕竟,三人称兄道弟这么久,他什么秉性,刘青心里比谁都清楚,伤心难过这种情绪就没再沈末脸上有过。方才他对刘峰说那些四六不着的话,心中的思量刘青也明白,不过是来缓解气氛罢了,虽说早就摸清了沈末的路子,但刘青还是有点看不惯。 沈末被刘青这么一噎,要是照往常,必定死皮赖脸或是压根就不要脸的怼回去,但今天他是真的不想说什么了,颔首勉强笑了两声,一对儿眼珠子上下仔细打量着床上的刘峰,嘴里没再蹦出一个字。 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刘青就更不适应了,走到墙边的脸盆架上取下方毛巾,便擦手便狐疑的看着不正常的沈末:“你小子吃错药了?今天怎么这么听话,不让说就不说了!” 刘峰抚了抚胸口,感觉气道内通畅几分后,也随着刘青的话接道:“是啊,阿末,瞧你这一脸丧气,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刘青朝沈末翻了个白眼:“大哥你是不知道,现在这脸色够好看的了,方才在马厩,简直就是一脸的风木之悲,跟死了爹娘似得。” 眼见压制的坏心情被戳穿,沈末摊摊手,依旧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没什么,就是被老婆赶回来了。”语调虽是云淡风轻,但眼底那抹失落让人一见都免不得心疼。 刘青大致的脑补了一下,虽说有些出入,但也差不多补出了七八成,见不得沈末这突如其来,极其少见的落魄相,嫌弃满满的安慰道:“得了,得了,别气不过,以后日子长着呢,不差这几天。” 沈末五指相扣,抱于脑后,长舒口气:“不是见不见,哎!二哥,你知道什么叫男人的保护欲吗?” 刘峰看了看刘青,似是很期待他的回答。 刘青压低眉毛:“啥?保护欲?” 沈末松垮的踱步进屋:“算了,就知道你不懂,毕竟光棍是没什么对女孩子的保护欲的……” 原本刚心软下来的刘青此刻犹如条被打了七寸的蛇,脸上跟川剧变脸的脸谱似得,红白不定,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不该说话,就算说,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能心里暗骂这沈末哪壶不开提哪壶,还专拣最难烧开的那壶提。 一旁原本坐等刘青答话的刘峰见状,想笑又不敢笑,生怕一个不留神又带起一阵易起不易停的咳嗽,咳了三四天了,还是消停些好,索性就用舌尖强行抵着牙关,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沈末也不顾刘青的脸色,继续道:“眼见自己老婆在沙场拼死拼活,我却在家安居乐业,单是想想心里就不舒坦。” 刘青眼见有契机缓解自己的尴尬,忙插话道:“人家秦姑娘厉害着呢,轮得到你瞎操心?你什么时候跟个老妈子似得了?” 沈末呵呵:“得了吧,您好意思说我老妈子?还有啊,我这不是瞎操心,秦岚再厉害,战场上也是刀剑无眼,我在她身边好歹能日日见着,无需记挂,如今回了京城,隔得那么远,八百里加急也能把马跑得虚脱,让我心里怎么放得下!” 刘青嘴角一阵狂抽,顿了半天没说话。忽而想起前些日子来的萧墨,忙转移话题:“放不下就先想着,没人跟你抢。前些日子,丞相家那个不成器的二公子来找你,说有事跟你商量。” 乍一听“二公子”什么的,沈末一时没反应过来,连带上前面的“不成器”三个字,倒是将萧墨对号入座,想了起来,但自打演武场之后,他们二人就没再见过面,自己沈末这个身份也没和他再有交集,不知这家伙找自己又有什么破事? 沈末稍稍思付一阵,连个影子都没想出来,毕竟萧墨这号人,他实在难想到他能有什么正事。 沈末狐疑挑眉:“什么事?” 刘青摇摇头:“我哪知道!那天一大早就风风火火的跑来,没进门就扯着嗓子一通乱喊,我跟他说你不在,他就让我给你带句话,等你回来去丞相府寻他。”说到此,刘青忽而探寻道:“不过,我倒是好奇,你小子什么时候跟那个扶不上墙的家伙勾搭上了?” 沈末无奈道:“我的好二哥,你好歹也饱读诗书,能不能别乱用“勾搭”这个词?再说,我也没跟他如何啊,不过是演武场互相报了名讳,互看顺眼罢了。” 刘青一听这最后一句话,脸色忽然阴了下来:“你们俩互看顺眼?呵,也是,俩都不着调,都是一把作妖的好手。” 如此深厚的偏见压得原本心情低落的沈末霎时有些哭笑不得,但想起当初自己那令人发指的行径,又不得不硬生生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