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祺也不是求全责备的人,含笑道:“表舅客气了,血缘至亲,哪用得着计较这么多,这心意我收下了。”
一声“表舅”叫得曲平章骨头都轻了三分,笑容越发殷勤:“景曦果然是个通透聪颖的孩子,难怪连容王殿下和薛大人都赞不绝口。将来必定青云直上,朝廷栋梁……”
双方一番客套,宾主尽欢。
将对方客客气气送出了门,景祺回了堂屋。
姚天歌进来,望着桌上的盒子,忍不住道:“我还以为你不会这么爽快地收下这些呢。”
景祺反问:“拒绝收下,然后呢?要对曲家算账吗?”
姚天歌没有说话,同为曲家的旁系,他很清楚萧家衰败的过程中,曲家充当了什么角色。
“说起来是挺可恶的,但天下间宗族欺凌孤儿寡母者,数不胜数,甚至还有更凶残的,直接将孤儿寡母设计弄死,侵吞全部。两相比较,曲家好歹还要点儿脸面,给我们母子留下了祖宅和体面的生活。”景祺缓缓说着。
而且这些年萧氏母女能平安度日,没有地痞流氓上门骚扰,也算是得曲家的庇护了。
真正让萧氏郁郁而终,母子生活艰难的罪魁祸首,是那个管生不管养的爹……
提到渣爹,姚天歌欲言又止,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其实,最近……那个……我还听说过一个谣言。”
“什么?”
“这个当不得真,但是……”姚天歌支支吾吾半天,直到景祺不耐烦要揍人了,终于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你这个世子,不是什么宁平侯府的,而是……容王本人的。”
轰隆隆,景祺直接被这一记轰天巨雷劈地外焦里嫩。
“你别瞪我啊,我也只是听说……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在景祺杀人目光下,姚天歌声音越来越小,终于抱头鼠窜。
留下景祺一个人收拾焦黑的心情。
一定是开玩笑的!
自己这个身体,是那人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想想当时的年龄,他才多大啊。
再者,以他的权势,根本不必拖延这么久才找寻遗孤。
别人不清楚,她却很明白,除了明面上的势力,容王殿下可是还有隐藏的一部分实力,属于前朝留下的遗产。
景祺慢慢思量着,推翻了谣言的可能性。
只是,这谣言能传到连姚天歌都知晓,恐怕整个锦阳城无人不知了吧。
王八蛋啊!
***
被噩耗震惊,景祺一连几天都没有好心情。
这天下午,她带着姚天歌和几个随从去作坊看了新制成的锁子甲。
山林中桃花盛开,一阵风吹过,粉嫩的瓣片片飘落。
景祺抬手折下一枝来。
姚天歌笑道:“听说这桃园的桃子又大又甜,等过一阵子可就有口福了。”
这里原本是城内一户乡绅的庄园,种了数千亩桃李果子,最近才被官府征召,并入了锻造坊的地盘。
在官府的支持下,锻造坊以空前速度扩张开来,再加上开春天气变暖,汛期到来,水流丰沛,如今沿着山庄到下游,已经建起了数十座工坊。又从官营作坊中调派了大批的工匠来此。姚铁匠因为经验丰富,被官府看重,得了个营造司教习的从八品官职,喜得他合不拢嘴,每天带着工匠奔波在各个工坊间,指点手艺。
一切都欣欣尚荣,除了景祺的心情。
众人回了门口,远远看见宽敞的院落被士兵团团包围,还有两队侍卫来回巡守。
温少乘从院内出来,看见景祺,笑道:“去哪里玩了?一下午不见人影。”
景祺下了马,缰绳抛给侍从,“你怎么过来了?”
“不是我,是王爷。”温少乘道。
景祺脚步一顿,才跟上去。
进了别院,那人果然在书房里等自己。
天色昏暗,书房里点起了油灯,光线落在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一层金边,衬得整个人面如美玉,莹莹生辉。
他随意地坐在桌前,翻看着一本书,姿态闲适,却天然有种矜贵之气,让人在他面前不由自主放低了声音。
景祺入神地打量着眼前的美景。
此情此景,让她无端想起一位故人。
记忆中的那人,并没有这般俊美的容貌,可读书时候闲适清雅的姿态,格外相似。
自己会被他一眼荡魂,其实便是因为这似曾相识的气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