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画是发泄情绪的一种。
其实从许林的画就能看出他这个人的真正性格,不服输,想要争破枷锁,想要一飞冲天。
许林的展廊加上她,也就五个人。
司涂站在入口处,轻倚着门墙,视线随意落在一幅画上,思绪却飘飘忽忽落回了昨晚车内的对话。
“行”字像是失了灵的坦克车,横冲直撞着想要找到出口。司涂咽的费劲,连对视也不敢。
半分钟的沉默后,季文暻点点头,很轻地笑了声。
带着秋日的衰败和落叶的脆弱。
怎么走回公寓,她不记得了。
只是胸前的衣料皱巴的随时都能被扯烂......
“什么叫你也没办法了?”赛傲雪狠狠甩上车门,看了眼赛尔美术馆的巨大招牌,进了大门。
“不是让你拖着,品牌形象早晚是你的,有我给你担保你有什么不敢的!”
赛傲雪瞥了眼进馆的人群,往人少的雕像旁走。
低声训斥,“你之前耍大牌的劲头呢,在电视上没少作,现在是怎么了,司涂说了什么让你这么怕她。”
林娇家世不差,典型的大小姐逐梦演艺圈。
对于赛傲雪当初的要求也是因为对方答应给她家产业好处,但天大的好处也敌不过季文暻亲自找她谈话。
合约摆在那,给她条条分析现在的困境,还“善解人意”的警告她,再不配合公司任意妄为那她就是弃子一枚。
弃子。
说出的话让人胆战心惊,却还能和蔼笑着。
林娇就是敢和陆少宇那种炸脾气作对,也不敢对季文暻说不。
耍大牌根本不是她自愿,而是节目组为了收视效果故意剪辑出的人设。
林娇最烦别人说她耍大牌,正做着美甲,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心里对赛傲雪说了句:放你的屁,然后如她所说,超有脾气挂了电话。
赛傲雪不敢置信瞪着手机,手里的信封被她捏皱一整个角。
她点开短信,和司涂的对话栏,几次对话都是她单方面在支撑,司涂一次也没有回复过。
一个小时前的“我们谈谈”依然被冷落。
她搞不明白司涂现在一无所有又哪来的自信和高贵,似乎在国外让她差点丢了命的四年微不足道,一朝归来,她还是那个矜贵,一身傲骨的赛家大小姐。
赛傲雪觉得她虚伪,她时刻都想着撕掉她那张面具,看看真实的她是不是也像小时候的自己一样,面对什么都没有的生活是怎样的恐惧。
展廊里的人减少到三个时,司涂抬眼,朝许林主展的画望去。
一只大雁被关在外面镀金内里却生锈的笼子里,一只翅膀努力掰着笼子,头却仰向空中云彩之上的另一只野鹤。
愤怒,不甘。
司涂目光偏移,放在不远处欣赏另一幅画的女人身上。
带着墨镜,波浪发垂在肩头,一身风衣后面系着规整的蝴蝶结。
光从背影就能看出这女人很优雅。
女人一幅画一幅画看过来,离她越来越近。
司涂手臂忍不住绷紧。
“司涂,这是下次画展策划,你看看。”
馆长递给她一本册子。
也不知道怎么就形成了习惯,一次两次意见被否决,偏偏对方否决的都是对的,让他莫名有一种服从感。
司涂接过策划,视线浏览到一个名字时停住。
“听说李婉画家回国了,我想找关系接触一下。”
司涂朝他伸手,馆长很懂地把红色签字笔放她手上,看着她在李婉那重重地打下“×”。
许林的画区除了他们就两个人在看,馆长似乎习惯了司涂的做事风格,感觉不打“×”才不正常。
但他仍然有些不能理解,“司涂,虽然我没有证据,但你确定不是在和我对着干?”
司涂笑,“馆长,那您可太冤枉我了。”
馆长指着“李婉”的名字,“那为什么李婉画家不行?我查了,她一没抄袭,二也有近期得奖的作品,都附和你的要求。”
馆长不知道自己已经顺其自然的把姿态放到很低,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李婉,”司涂长长叹口气说,和她隔着三步远好像正专注看画的女人微微一动,司涂冷冷看着,用不大不小的声音继续:“她的画你看过么?”
馆长点头,“当然看过。”
“你觉得她近几年抽象画怎么样?”司涂看着女人的脊背慢慢僵硬。
馆长:“挺好的,色彩大胆,形式构成也很强烈,挺有冲击力的。”
“你为什么会问这个?她的抽象画去年不是还登上国际杂志了,”馆长像是想到什么不敢想的,看了眼已经走一个,还有一个站半天不动的人,小声问:“她那些画不会是抄袭吧,哪几幅啊?你和我说说。”
说完又觉得不对,“可要是抄袭,人杂志社看不出来么?”
“比抄袭好不到哪去。”司涂继续往后翻,只要是李婉的,直接略过。
馆长等她继续,司涂却卖起关子,“你觉得她为什么从油画风景改变风格为抽象派?”
馆长不知道。
“因为手抖控制不住线条走向。”司涂说的极轻快,还有些开心。
看画的女人可能是站的太久,不小心往前踉跄了下,然后又抬起头,挺直腰板继续面前的画。
馆长不明白许林的画有这么大魔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司涂却冷笑一声,“抽象画的线条也有它的规律,但她做不到,只能用极夸张的风格,鲜明刺激视觉的颜色对比,来削弱别人在线条上的关注。”
“得奖,只不过和一些人相熟,得的比其他人容易罢了。”
被她这么一说,馆长拿过画册,翻到李婉的几页,发现线条真的不怎么样。
“她为什么会这样?”
“我猜是酗酒。”司涂转头看向那女人,“您说对吧,李老师。”
馆长张大了嘴,无法形容此刻当人家面议论否定的心情强烈还是司涂竟然光从一个背影就能看出对方是李婉的心情强烈。
李婉唇线绷紧,转过身。
“所以我不建议展她的画。”司涂没看李婉,说完往办公室走。
李婉近来势头大不如从前,司涂清楚,无论到哪,都得靠作品说话,如今国外没了她的立足之处,她又把野心放在国内市场上。
却也很难有令她满意的结果。
倒是可怜。
但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在司涂眼里,她现在的处境都是自己作孽来的。
司涂嘴角挂着嘲讽的笑,走到桌位,看到上面一封揉皱的信封时,笑容僵住,瞳孔猛地一缩。
记忆里,有过相同的画面。
19岁的司涂和妈妈依依不舍的告别,撒娇让她给自己带纪念品回来,一切的美好,在她再次开门上楼时变成泡影。
桌上信封里,妈妈和另一个男人亲昵非常地抱在一起。
照片越往后,两人的尺度越大。
而那个男人,他也有家。
司涂抱着马桶吐了一天,最后连酸水都吐不出来,只剩下剧烈的干呕。
她颤抖地伸出手,拆开皱巴的信封,里面的照片哗啦一下掉出来。
全是季文暻揽着她肩膀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