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赵倩阁静静坐着,单手托腮端端望着远处平静无波的水面,神游天外,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同自己无干。 坐了将近有一刻钟,忽的一个温柔的男声传入耳中,“沈姨妈,沈表哥,倩阁妹妹好。” 赵倩阁收回思绪,抬头去看来人,原来是青梅竹马的表哥萧定涵。 这一细节她倒不大记得了,因为上一世她在被周显睿扶了一把后,满脑子就都是那个中央空调般的男子,盯着他足足看了一晚上,故而萧定涵来同她打招呼,她也是爱搭不理的。 沈氏和赵旭弘含笑朝他点了点头,三人中独赵倩阁比萧定涵年幼,自然是要起身回礼的,当即就见赵倩阁站起了身子,腰杆挺得笔直,“萧表哥好。二姨妈和二姨父进来可好?” 萧定涵见她今日穿戴素净,别有一番不同于以往恬静淡雅的美。不由得微红了脸,低着头轻声说:“一切都好,有劳倩阁妹妹挂心。” 赵倩阁微微颔首,接着温声细语地说道: “萧表哥言重了。烦请萧表哥替我给二姨妈和二姨父带句话,倩阁得了空会去府上拜访。” 萧定涵的生母与沈氏乃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妹,从小养在一处,感情格外的好,两人嫁人后也时常走动着,因她命里无女,故而对赵倩阁格外亲厚,每逢赵倩阁的生辰或是什么佳节,总会差人送些好东西给赵倩阁,赵倩阁对她这位二姨妈也甚是敬重。 萧定涵得了她这句话,如获大宝,心里乐的开了花,面上却又不动声色,只双手抱了拳道:“倩阁妹妹的话,我定会同家父家母说明。沈姨妈若无他事的话,外甥这便先行告退了。” 沈氏温和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好孩子,去吧。带我向你母亲问好。待她身子大安了,我与倩阁定要亲自上门拜访的。” 如此萧定涵又行了一礼,后退几步才转身离去。 才刚回到自己的席位上,他的大堂兄萧定北便笑着打趣他道:“见到了思念多日的倩阁表妹,心情如何啊?是不是乐的都不知自己姓什么了?” 萧定涵听了这话,耳根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忙将头别过去,声若蚊蝇, “大哥胡说些什么,我与倩阁妹妹不过是表兄妹。” 萧定北是长平侯府二房的嫡长子,是府上的大公子,偏偏他爹不是嫡长子,袭不了那长平侯府的爵位,他眼中萧定涵不过是一个懦书生,就是比他会托生白白得了世子之位罢了。 他恨,他怨,他嫉妒。当然他不会说出来,更不会表现出来,只会在心里暗暗算计。他嘴角微扬,漫不经心地说一句:“如今上京想与宁远侯府攀关系的也不在少数,二弟若真的有心,该早做打算才是。” 萧定涵听了这话,原本万分激动的心不禁猛地沉下不少,他自然知道赵倩阁并不喜欢他,只拿他当哥哥看。这也是他不敢同她言明的原因。 “有劳大哥费心,我的事情,自会自己处理明白。” 此时英国公府露天水榭上,熏香袭袭,灯火通明,数十盏灯笼挂在树梢上,随风摇曳,丝竹之音和着琵琶和古琴的声音,甚是悦耳。 赵倩阁百无聊赖,索性打量起上一世于她来说莫名其妙的情敌杨芷蘅。只见她今日着了一件浅紫掐花对襟外裳,如墨的青丝梳成朝云近香髻,上配简单的梅花流苏簪和云脚珍珠卷须簪,耳上东珠耳铛,黛眉轻画朱唇微点,目含秋水,薄施粉黛,俨然就是男主并众男配心头白月光的标准形象。 周显御如今握着三万兵权,虽不算多,却是诸位王爷中独有兵权的一位。要说他这兵权,来的着实不易,当初北狄进犯大历,大历建国不过短短五十年,羽翼未丰,且圣上亲选的大将郭澄不过是个急功近利的莽夫,好在周显御主动请缨一同上阵,以战术和谋略扭转了颓势,却不想功劳阴差阳错被那郭澄的军师耍心机抢了去,如此一来,军队凯旋而归后郭澄得了十万兵马,周显御不过得了三万兵权。 像杨芷蘅这般柔柔弱弱,端端庄庄的女子周显御这么些年来见的多了去了,装出来的也好,本来就是这样的也罢,他并不在意。就算她会同他笑又如何,她同样也会同任何人如此笑,他在她眼中,与旁人并无任何不同。 “三哥,你怎的一个人低头喝闷酒啊?今儿这寿宴上多半的上京贵女可是都出动了,三哥就没有一个瞧上眼的?”周显泰打趣他道。 周显御将握着酒杯的手悬停于半空,良久没有回话,半晌后才淡淡吐出两个字,“没有。” 周显泰不敢置信地看他一眼,往他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三哥看杨尚书家的嫡长女杨芷蘅如何?” 周显御不假思索地答到:“美则美矣,与我何干?” 周显泰将嘴一撇,抬头看了一眼英国公府老太君身旁的安平县主一眼,又问:“那三哥觉得华阳皇姑姑的独女安平县主如何?她和杨姑娘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周显御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耐着性子徐徐说道: “上回在围场见她马骑的不错,旁的却不知。” “你再看看邢国公府的李三娘,王太傅家的王四娘,宁远侯府的赵姑娘……”周显泰显然是众王爷中最游手好闲的,每日就是盯着上京好玩有趣的人和事以及贵女圈看。 周显御听他提起赵倩阁,不禁想起她方才拒绝周显睿扶她的场景,周显睿是李贵妃所出,也是庆和帝的长子,加之皇后无子,李家势大,因而他是最有可能被立为皇储的王爷,然而赵倩阁似乎对他半点意思也没有。 “这位赵姑娘倒有几分意思,竟能抵挡大哥的手,不容易啊。”他这话看似说的半开玩笑,实则也是在暗示周显睿在上京已经俨然是将来的皇储人选无疑了。 周显睿闻听此言,不过付之一笑,仍是浅笑着将那目光投到杨芷蘅身上。 自打今日晌午重生以来,赵倩阁对于那些色香味俱全的事物就没什么抵抗力了,上一世为了保持面条的身材,她每日极力克制自己的饮食,因此错过不少美食,这一世她打算不再亏待自己的嘴巴和胃,只要吃的不过量就行。 所以这会子周显御和周显泰看向赵倩阁的时候,她正在往嘴里送糕点。由于吃相是打小受过嬷嬷训练的,看着还算大方得体,倒无人投来异样目光,沈氏也没拘着她。 周显泰看她吃完一块,竟然又拿了一棵橘子剥来吃,不由得疑惑说道: “这位赵姑娘瞧着的确是跟往日不大一样了,上回在宫宴上见她时她还像块石头似的端坐在矮凳上,连颗果子都不吃的。” “五弟就会盯着姑娘家看了吧。”周显御板着脸打趣他,那感觉让周显泰觉得奇怪极了,于是乎面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此后赵倩阁每日陪沈氏说说话绣绣花,逛逛园子下下棋,日子过的倒也快。 这一日赵倩阁同沈氏在临窗的炕上坐着围棋,下得正紧要时,只见田庆家的进来回说,“昨儿许姨娘的兄长没了,许姨娘已叫支一百两银子,命老奴来回太太取对牌。” 沈氏皱眉凝神想了一会儿,到底没说什么,叫白芷去里间拿了对牌出来,预备交于田庆家的。 “你且等等。”赵倩阁放下手里的棋子,抬头看向她挑眉正色道:“你是府里管着事的,我且问你,府上规矩,老太太太太跟前的人家里出了事,给多少银子,姨娘家里的人出了事又给多少银子。” 田庆家的往日里不曾详细记过这些,一时听她问起,倒给忘了,因着沈氏好糊弄,她也不怕,如实说道:“这个老奴却不大记得了,姑娘且等等,我去查查旧账。” 赵倩阁笑道: “咱们宁远侯府里花钱请你们来当差,可不是叫你们来当老爷太太混吃混喝的,你今日可以忘了这事,明日也可忘了别的事,今日还只是我问起,若哪一日旁的太太或是许姨娘问起什么话,你也敢这样答不成!” 说的田庆家的面红耳赤,忙出去找了旧账回来送与赵倩阁看。 赵倩阁细细看了一回,跟着冷冷说道:“依着旧例,姨娘家里人出了事,是五十两,先前伺候祖母的锦雀的娘去了,也不过是多添了十两银子,怎的到了许姨娘的兄长这里就多了一倍的银子?打量咱们的侯府的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这……太太,你看。”田庆家的眼见情况不妙,打算让沈氏替她说话。从前沈氏一向都是让着许姨娘的。 沈氏被那婆子看得有些心情复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百两银子虽不是很小的数目,但也不难拿出来。 “倩阁,要不……” “不行,无规矩不成方圆。”赵倩阁打断她的话,目光坚定,“母亲,这回你就听我的话一回。至多就六十两,不可再多了。” 许姨娘和赵倩阁,她自然是站赵倩阁这一边的。“就依大姑娘的话,给六十两,许姨娘若是不满,叫她来找我就是。” 田庆家的无可奈无,拿着对牌悻悻道了声是后堪堪退下往账房去了。 待田庆家的走远后,赵倩阁挥手将屋里的丫鬟婆子都支了出去,压低声音同沈氏说道: “这田庆家的,瞧着应是许姨娘的人,母亲也该培养几个自己的心腹才是。” 沈氏因问:“蓁蓁这是何意?” 赵倩阁迟疑了片刻,仔细思忖一会儿后还是选择开口道:“母亲细细想想,以父亲对许姨娘的宠爱,她又掌着府中一半的中馈大权,难道会拿不出那五十两银子吗?咱们府中各房并未分家,现下用的银两,都是从公中支出的,如若咱们大房的许姨娘与众不同,去了兄长要加一倍的银子,几位伯伯伯母即便嘴上不说,长此以往,又该如何想你这位当家主母和咱们大房呢?所以我觉得许姨娘这个人可不简单。母亲该好好防范。” 用一大段话才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说了个清楚。沈氏静静听完,这才恍然大悟,“我竟未想到这一层,只当她是怜惜兄长。” 赵倩阁心想,沈氏不是这块料,她也狠不下这个心,那就由她来做吧。 “母亲若是不想做这些个事,那就交给女儿来做吧。我已经十四了,将来嫁入婆家也是要学这些东西的,不如先未雨绸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