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左到右依次跪了两个宫女,身上的伤口包扎过,但是衣衫还是昨夜大火中救出来的样子。
再往右便是婉晴太皇贵妃的遗体,脸上虽然盖上了一块素色锦帕,但是脖子上露出的那块玉却很明显。
再就是李隽和落幽贵妃,他们中间还摆着一副担架,担架上静静地躺着一个小小的遗体,全身盖上了一块锦缎的素绸子,应该就是李宣唯一的小皇子了。
昨晚宴席刚开始的时候还见过他,五六岁的小孩子软软糯糯的跟在落幽身旁也不怎么说话,怯怯懦懦的。
唐关头还未抬起来,落幽贵妃便指着她说到:“昨个晚上我和姑姑分开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安定县主,她正鬼鬼祟祟的从假山后面出来。”
听她那语气将鬼鬼祟祟一词咬的极重,明显就是想让唐关为这个词辩白一下,但是唐关却不准备按照她的剧本走,转过头一脸茫然的瞧着落幽,疑惑的问:
“姑姑?什么姑姑?”
落幽一愣,直接脱口而出:“梅清姑姑!”
听她这么一说,唐关直接笑了,摇了摇头说到:“梅清?是我认识的那位梅清姑姑吗?”说着,还再次一脸天真的往李宣的方向瞧了一眼。
“不然还能有谁!”
“九王爷他明显就是偷梁换柱,这死的就不是皇太妃!是梅清姑姑!”
落幽贵妃气的声音都开始抖了,指着李隽愤恨的说到。
唐关在心里冷哼一声,现在她终于算是明白过来了,李宣这是拉她来给贵妃作证呢。
作证这件事情,要的就是真实,那就一定要真实才行。
任凭李宣在龙椅上如何使眼色让她注意分寸,唐关也全然装作没看见,对着落幽郡主淡淡的一笑,扫视一圈大殿内的群臣,缓缓说道:
“那位梅清姑姑不是在海棠府大牢里吗?”怎么现在又说她死在了寿康宫呢?
这满朝文武也许有人不知道海棠府的马场曾经发生过什么,知道发生过什么的也许也正在陪着龙椅上的人配合着这一场演出,全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没有一个敢在这个时候说一句实话。
她算是搞明白了,在她到来之前,这两位不知道已经将李隽怎么欺辱过了。
瞧他一副心如止水全然不为所动的样子,一心只在他母妃的遗体上,全然不管朝堂上在发生什么,又有什么人在对他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更不管说的做的都是什么混账话。
那边让她来将这一潭水搅浑好了。
“说起来,梅清姑姑暗害皇子一案还是九王爷审理的。”说完,唐关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啊,不,应该是九王爷在海棠府做知府的时候。”
旁边的李隽听到唐关提到他终于动了动,也并没有瞧任何方向,只是仍然盯着他身旁的母妃仍是那副悲痛欲绝的死人模样,说到:
“县主说到没错。”
“不过后来梁河县的魏县令在犯人梅清收押不久之后来找本王,说马场身处梁河县,这在马场发生的案件理应由梁河县收押看管,我一想魏大人说的也没错,便将人让他带走了。”
唐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继续问:“魏县令?是那个王福满的小舅子魏强吗?”
“正是。”
简短的两个字回答完了,李隽便再也没有再开口。
唐关余光处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滴漏,时间差不多了。
突然灵光一现,对着龙椅上的李宣说到:
“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位魏大人的岳丈好像有一个在京都的远方亲戚,每年新春第一天魏大人带着一家老小前来拜访这位亲戚。”
说到这里,唐关又转过头对着殿内的大臣们扫了一圈,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
“大家也都知道,我原来在海棠府还曾养了一大家子在寨子里,这逢年过节的就会有些人顺便来看看我,今天一大早边有一个从海棠府来的老乡到我府中,送了些土特产。”
“巧了,他现在就在梁河县县衙任职,听他说这次便是和这位魏大人一同进的京。”
唐关故意停顿了下来,让在场的人都先反应一下,很快第三排便有一个大人站了出来,直接对着李隽拜了一拜,直接说道:
“如此说来,便可将这位魏县令召进宫来,一问便知。”
唐关心中一喜,她这一步看来是走对了。
在府中时,李隽专程让小满给她带话今日就瞧个热闹,绝对不是单纯的就是嘱托她在现场谨言慎行凡事不要开口,肯定是有别的意图。
她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一件事情。
她其实一向是个心里憋不住委屈的,在海棠府城外的土地庙的地牢时,李隽曾因为怕他二人万一被分开了,唐关会因为怕他会乔装被发现受到什么严刑拷打之类,而单独行动,便跟她说过一句话:
“如果你单独被什么人带走了,就清空的当自己是个没见过什么时间的乡野农妇,该害怕害怕,该惊吓过度就惊吓过度,就当自己是在来瞧个热闹。”
“瞧个热闹”不就是想让她就当自己什么都没有猜到,做一个纯真的县主,单纯的将自然反应表露出来。
李宣使眼色?没看到。
大臣们诚惶诚恐?没看到。
李隽憋着委屈?跟她没关系。
她不过就是个曾经差点被梅清害惨了的受害者,既然提到了这个人,那便让大家都知道一下关于这个人她应该知道的那些事,自然反应一下好了。
不过高高在上的圣上吗,自然是不想自己曾经包庇罪犯的事情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广而告之。
但是没办法,谁让他一直以为的冰雪聪明的落幽妹妹那么没眼力劲的,偏偏这个时候要提什么梅清姑姑,随便安个什么兰清、菊清的出来,后面再将真的兰清菊清的解决掉,就不会又扯出这么多事情来。
可是已经晚了,唐关已经揪准了梅清这个漏洞,有一位大人提出来对证,这事就糊弄不过去。
众位大臣瞧着圣上阴着脸扫了一眼落幽贵妃,又扫了一眼大殿之内,纷纷以为圣上是不想亲自打了贵妃的脸,便又不少的大臣给大理寺卿使眼色,让他赶紧主动站出来为圣上分忧。
随之在李宣还在迟疑的时候,大理寺卿宋科文站了出来对着圣上行了礼,又转过头来对着唐关问道:“敢问县主,这位魏大人的亲戚家是在何处?”
唐关听罢,掩饰住眼底的笑意,不紧不慢的说到:“这个?我倒是不清楚,但是我出门的时候让府中的管家用完早饭就赶了马车到宫门口接我,中午我要请我那老乡到飘香楼吃饭。”
“约摸着这会儿他们应该到了宫门口了,大人不如让我那位老乡直接带路好了!”
宋大人听罢,连忙对着唐关行礼说“谢”,随之便又想圣上请示。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李宣自然没有什么好阻拦的,脸上阴沉的能滴出墨来,最终也只能摆摆手让大理寺卿去办了。
大理寺卿刚走出两步,朱丞相突然转过身叫住了他:“宋大人可以将魏大人的那位亲戚一并带来了,以备不时之需。”
朱丞相此话一出,大殿之上的人便是纷纷屏住了呼吸,本以为不过是圣上为博美人欢心命人绕了一圈重新将人重新召回了宫,但是看朱丞相如此安排,怕是另有隐情。
旁边一直没有开口的万大人倒是沉不住气了,对着朱丞相冷哼一声,朝着圣上的方向说到:“朱丞相真是老了,真以为太极殿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地方呢!”
他如此阴阳怪气,朱丞相倒是没有半点不开心的样子,面上仍然挂着慈祥的微笑,对着大理寺卿点点头,让他赶紧去为圣上办正事了。
万都在朱丞相哪里吃了瘪,李宣也一副不想为他做主的样子,便悄悄的给落幽递了个眼神。
唐关瞧见了也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一副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等着落幽两步绕到她身侧一步远的地方,伸手就来拉她。
怎么能让她拉到呢,唐关心底暗自讥笑,巧妙地向前挪了半步,对着龙椅上的李宣行了个礼,说到:“圣上,唐关有事想奏请圣上恩准。”
“讲。”
“四日后便是祖父和家中一众叔伯前辈的忌日,唐关想请圣上恩准唐关那日举办招魂礼,将祖父他们的牌位重新请回唐家祠堂!”
“准了。”
唐关重新退回了原来的位置,大殿内沉寂了片刻,开始有人交头接耳的讨论起唐驰老将军的事情。
她的目的达到了。
不过这落幽贵妃似乎仍然作妖之心不死,转眼间便已经眼角含泪,一副梨花带雨的娇嗔模样实在是惹人怜的很,朝着她这边再次走了过来。
唐关全当自己看不见,悄悄的朝着李隽的方向扫了一眼,却见她将目光引到了小皇子的遗体上。
他是什么意思?
在向他传递什么信号?
孩子?
她是有孩子还是没孩子?
停!
无论怎样,现在肯定不能按照正常反应来反应,那不如
说时迟那时快,落幽娇柔的身影越老越近,唐关脚下一痛,右一个不受力,侧身便摔倒了地上。
在离她半步远的地方,落幽贵妃腰身微弯,紧接着也摔了下去,恰好就摔在了唐关刚刚站的位置上。
大殿上突然就安静了。
贵妃这摔得有点及时。
唐关装作一副压根没发现有人在她身后摔倒的模样,埋着头尴尬的坐了起来,憋红了脸,难为情的说到:“自从上次在大理寺跪了一天,我这腿一到阴天的就疼。”
众人听罢,当日的情景顿时历历在目,大雪纷飞的午门口,红衣飞扬的击鼓少女,孤身为全家百十口人鸣冤,又是一阵怜惜之情。
唐关只顾着自己大庭广众之下摔倒的难为情,起身才发现身后也趴了一个人,仔细辨认了才算是瞧清楚,是贵妃娘娘。
赶紧的又弯身去扶她,但是又想到贵妃娘娘好像是有身孕在身,又怯怯的缩回了手,委委屈屈的对着圣上说到:
“圣上,这贵妃娘娘贵体,不会动了胎气吧,要不赶紧叫太医来看看吧!”
李宣听罢,不耐烦的对着身边的侍卫做了个手势。
那侍卫一路小跑出了大殿,不一会儿便带着两个太医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