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究竟该拿他怎么办?
祝母竟第一次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她听说过的,以及依靠自己听说的内容脑补出来的他的错处,站在她的立场,可以说是罄竹难书。
可从上一回在均安那里第一次见到他时起,他每一次在自己面前出现却从来都是弱者的姿态,对自己言听计从,从不敢多说一句话。
尤其是这一次再见,对比第一次见他时候的模样,可以说让她都要忍不住有些心疼了。
瘦了太多,面色也透着不太正常的苍白。
对着这样一个后辈,除了前两次真的是被积聚已久的悲愤支配着,凭着本能向他发泄厌恶之情之外,现在的她已经差不多是在靠理智撑着了理智告诉她,她应该厌恶他。
更何况,在跟女儿和解的过程中,她也早已经决定了不会阻拦他和女儿在一起,细想一想,这何尝不算是“原谅”了呢?
只是还是有一些怎么都抚不平的意气,让她无法说出“原谅”二字罢了。
沉浸在纷乱的思绪里,祝母就那样望着顾颀的背影发愣,最后还是被一个询问摊主在哪儿的路人喊醒的。
回过神来后,随即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热情地跟人解释,并留着人家稍等一小会儿,不住夸赞她在这个菜场买了好多年,这家最公道云云。
正说着,又走过来一个认识的老朋友,两人几句话聊到了要做辣白菜的事,就这么停不下来了,直到摊主和顾颀一起推了一车的大白菜回来,才堪堪止住。
那位老朋友是同一个小区的,见了顾颀回来,好奇问道:“这孩子没见过啊,你家亲戚吗,长得可真俊。”
祝母闻言,稍稍收了收笑意,看了顾颀一眼,像是思考了一下,到底还是回道:“这是好儿爸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祝母是真的紧张。
小区里熟悉的人家都知道她们家的情况,她甚至亲自逮到过有几个嘴碎的长舌妇在背后说道她们,可其他她没有听到过的,也并不代表不存在。
她当然很清楚,不管是不是带着恶意,在背后议论过均安和好儿的人不知凡几。
这是她第一次跟外人介绍顾颀的身份,会得到什么样的反馈,以及这件事会在多大范围内传开,传开以后那些间接听说的人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她完全没有概念。
所以当然紧张。
只不过,看现在的情况,顾颀往后是不可能消失在她们的生活中了,那么这一天早晚会来。
既然是迟早的事,那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反正总不会比从前更差了不是吗?
想到这里,祝母面部肌肉才松弛下来,无奈地笑了笑,叹自己一把年纪了还看不开。
顾颀听到祝母跟熟人介绍自己,心里非常惊讶,当然暗暗开心,但是面上完全没有表现,只站在祝母身侧,礼貌地冲着这位老邻居点头致意,看起来温顺,又矜贵。
“可算是见着真人了!好孩子啊,现在愿意来陪我们老家伙逛菜场的孩子不多喽,真好,长得好,也孝顺。”邻居听了祝母的介绍,虽不知心中如何做想,口中却是赞叹不绝。
祝母知道,她可能转头就会去跟其他的三姑六婆转述自己在菜场的“奇闻”,可在当下,这种很明显顾忌着她的脸面的反馈已经让她很是感激。
她一边笑着道哪里哪里,一边转移话题,招呼着摊主称一称白菜,而后又挑挑拣拣,总算把这一茬应付过去了。
等付好了钱,祝母跟摊主借了推车,支使着顾颀推着菜跟着她又去买了些调味料,然后一股脑堆在推车上,这才一身轻松地回了家。
虽然有推车在,但一路上并不都是平坦的,时不时会有些上上下下的台阶,顾颀搬搬抬抬,等到了家,不可避免地有些狼狈。
祝母指挥着他把东西放好后,去拿了条新毛巾,递给他道:“去洗洗手收拾收拾身上吧。”
顾颀受宠若惊,乖乖接过毛巾进了洗手间。
很快清洗了一下,又出来,见祝母正在一个一个地掰大白菜最外面一层的叶子,赶忙上前帮忙。
祝母抬起头:“你干过活吗?”
顾颀道:“会干活。”没等祝母说话,又殷勤加一句:“您有什么活儿尽管吩咐我。”
他其实没怎么干过活,但是这并不影响。以前是没必要干,而不是不会。
祝母也不跟他客气,把自己位置让给他:“来,先把这些白菜最外面一层全剥了,剥完之后放到这个大盆里。”
顾颀急忙应是,开开心心地上去,接替了祝母的位置。
祝母站起来,捶了捶腰,又少站了一会儿,才往厨房走去。
这活儿不难,顾颀一边掰菜叶子,一边犹豫,要不要跟祝母搭话。
过了一小会儿,因为一直没有人讲话,顾颀觉得气氛不太好,于是试探地开口道:“阿姨,我看您腰不舒服是吗?下午我带您去做个按摩怎么样?”
祝母本来听他说话就想怼他的,可一听,人家是在关心自己,这话说得半点没毛病,她难道要说“还不都是带你闺女给累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