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还是回来了。”严霙喃喃的说:“他们肯定会失望的。”“他们”不仅仅是爸爸妈妈。
严霖似乎是没有听到,接着自己的话说:“这些菜都是咱家逢年过节必吃的,这个季节有的材料买不齐,等到了冬天我再做给你吃。”严霙看着妹妹:“如果当初我像你一样,或许就不是现在这样子了。离开家乡兜了一圈,又回到原地,失去了陪伴爸爸妈妈的时光,失去了安稳的生活。你知道吗?我的朋友们都羡慕你。阿霖,你真幸福!”
严霖浑身震了一下,停住了手,好像在想着什么,良久,她的手又动起来,嘴也动起来:“想起来,从小到大读的都是全市最好的学校,保研、公务员都是顺顺利利的,接着恋爱结婚、儿女双全。我不幸福吗?”严霖停下手中的活计,转过头看着严雪:“我觉得我很幸运!”严霖低下头,有节奏的切着手中的辣椒。那是一截红辣椒,均匀的切成一小节一小节,再过五分钟,它就要和锅里的鱼汤相融合。
严霙定定的看着严霖,默然。原本心中的千言万语忽然间就消散了,仿佛看到了严霙盈在眼眶里的泪珠,但她借故是辣椒的辣味呛了眼,悄悄擦掉了。她没有想到她的感慨会让妹妹的情绪起了波动,只好怏怏的离了厨房。
饭桌上,肉鱼蛋汤,时令蔬菜,秀色可餐,大快朵颐。和之前的一碗面相比,简直不敢相信出自同一人之手,看来妹妹是下了一番功夫的。这大多家里逢年过节的上桌菜,看到它们,就会想起无数个团圆之夜。那些饭前的嬉笑打闹、餐桌上的欢声笑语、餐后的说说笑笑,仿佛从记忆中溢满开来。
行李搬到了后备箱,小件包裹放进了车里,严霙对妹妹说想一个人坐公交车回家,这些行李就麻烦妹妹送回去了。妹妹劝不住姐姐,就由了她。严霙一个人慢慢走着,四处张望,已经走过了附近的公交车站这是走了十八年的小城,现在要去寻找空白了十二年的时光。
有人推着行李箱从身边走过,严霙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暗想他是即将远行的家乡人还是刚刚到达的外乡客,他的匆匆步履是满怀期盼还是焦急万分呢。路边的咖啡馆裹在老旧的建筑里,靠窗坐着一对小情侣,两个人不知在说什么,女孩子忽然情绪激动,起身离开,男孩子却没有追出去,严霙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思忖着两个人争吵的原因,是小小的摩擦还是大大的争执,激烈的争吵会给彼此的心里增添一道隔膜其实一份感情,无论是吵闹还是冷静,都不是一件好事。就像她和他,话越来越少,彼此越来越独立。在咖啡馆里静默的坐着,长时间的不开口,让严霙的心中突然就产生了分开的念头总是这样的默默不语算什么呢?彼此牵连着却又止步不前。十年,是因为些许的厌倦还是过于熟悉?双方都想往前走一步却又不自觉的在后退,到底在躲避什么呢?沉默是常有的,累也是常有的,心里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我们,算了吧。”严霙自己也吓了一跳,十年的感动与欢乐、憧憬与诺言,一下子就不作数了。她起身先走,他不动,但是在路上却又分明感受到他的气息他将自己送回了家,却又与自己保持一定的距离。那天之后,再无联络。
严霙继续往前走,她回头看时,男孩子还是没有动。她轻轻的笑了,但又说不清楚在笑什么。一群小孩子迎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叽叽喳喳像欢乐的小鸟后面是一群高年级的小学生,即将步入青春期的女孩子,像一颗颗挂满枝头的青苹果。她的眼光不由得跟着孩子们看过去曾经豆蔻年华的自己,一晃就是而立之年了。
树还是那些树,叶生叶落不知多少片花还是那些花,蕊展蕊香不知多少瓣路还是那些路,修修补补一层一层沉淀。有新换的广告牌,一个亮丽的女人在对着来往的行人微笑,严霙站在那里看,还未等看真切,一辆公车进了站,严霙坐了上去回家,真正的回家。
小城,历经两千年的江南烟雨,在日新月异的发展进程中,倔强的保持了一些古朴的风貌。熟悉的小街,油纸伞的影子,百合花的香气熟识的巷子,走在石板路上的声音清脆动听熟悉的乡音,轻启嘴唇笑声朗,一切都未变,还是离开时的样子,它在等着自己,永远等着自己。
前面就是生活十八年的家了,丛丛繁茂的叶子花橫墙而出。严霙快步上前,她知道,推开门就是温馨的小院儿,爸爸种的花正在吐露芬芳,妈妈一定站在房门边等待自己,妹妹还是习惯拨弄邻居家入院的小猫是小时候,迫不及待归家的小女孩儿。她知道,推开门,便是一片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