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你们可别啊！家里催，你们也催。找个本地的吧，人家不一定看得上我找个外地的吧，风俗习惯又不一样。貌美如玉的不愿意看我，长相一般的我还不愿意要呢。就算结了婚，结婚之后住哪儿啊？有了孩子呢？上学、兴趣班、辅导班、旅游，我哪有那经济实力啊。”

黎韬对面的哥们儿接道：“说到这孩子呀，就是个烧钱的机器，动不动就要钱，比媳妇花钱都厉害。而且啊，别看小，可要面子啦。我那儿子自打上了幼儿园，对我的要求是一个比一个高，没办法，为了在小子面前树立威信，咱还真得保持咱的良好形象，要不然这老子不好当啊。”

又是一阵笑声。左手边的哥们儿转了话头问黎韬最近在做什么，黎韬一怔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右手边的哥们儿问道：“还开车吗？我记得你那时候大客证都考出来了，那么难考，你竟然一次过，一点没啰嗦。要不是你选择早早结婚，赛车道上肯定有你的风采。”

黎韬笑着摆手：“什么我的风采！那时开赛车就是开着玩儿的，也没经过什么训练，就是跟着他们瞎闹。这几年也没干什么，在家呆着呗。”

对面的哥们儿劝道：“没事儿别在家呆着，呆久了人就废了。我儿子说了看不起那些啃老族，我逗他说你现在不也是啃老族吗？喝你爹你妈，吃你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你还有脸说别人？这小子精啊，跟我说他才不是啃老族呢，他负责上幼儿园学知识，给我们争朵大红花。”他撸了一串儿，问道：“你要是还愿意开车，我给你介绍个活儿。”

“什么活儿？”

“我家大爷说的。市郊有一个国企工厂需要一个开班车的司机，干一天休一天，早晚接送，空里还得替门卫值个班儿，帮着办公室送个快递换个大桶水什么的。工资嘛，不高不低。节假日有调休。这招聘可是新鲜的啊，你要是有意，我就去说说，给你占个位置。”

“行吗？”黎韬不自信，面露难色，哥儿几个拍着他的肩劝道：“这有什么不行的，去试试呗。”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值盛年的俊朗小伙子黎韬正式上岗了。他怕自己坚持不了，谁都没说，早出晚归，按部就班，一个月顺过了劲儿竟也习惯了。轮到自己上班的当天，五点就出门接市里的员工，晚上七点半回家休息的这天也是早早的出门，跑跑步、和朋友聊聊天或是去爸妈那儿。妈妈看出了儿子的变化，肉紧实了，人也有精神了，问他却又不说，只是傻乐。在穆首阳面前，他也是乐呵呵的，媳妇不搭理自己不要紧，和女儿们玩耍呗。他要凭着一鸣惊人洗刷这几年在家躺尸的“耻辱”，等着发工资的这天，要给这一大家子来个惊喜。

但是对于黎韬这段时间的表现，婆媳俩的态度倒是相似的：傻了，整个一疯子。

穆首阳“沉醉”在自己的居家日子里，忙碌着，窃喜着，想起盛夏的“重托”，竟也煞有介事的练习了起来：“亲爱的来宾”，词刚顺起来，就有“来宾”打来了电话，接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嗯？陈老师！

待到穆首阳火急火燎的赶过来，摆在陈老师面前的油泼面已经不可口了，穆首阳气息未定，笑着说：“放下电话，我就往这儿赶我以为有多远呢，这不离我女儿的学校很近的嘛。”陈老师递上一杯水：“先喝口水缓一缓。这面啊是不能吃了。”

“我就说嘛，别给我准备饭。”穆首阳喝了一口水，道：“您把我叫来什么事儿啊？这是什么地方啊？”她环顾四周，四方的小厅堂，阳光橙的墙围子，一溜长凳，玻璃圆桌，不高不低的白色台子。

陈老师笑着回道：“这是我新的工作单位。”

“啊？那我在这儿，被你领导看到了不合适吧？”

陈老师笑的更大声了：“我就是这儿的领导！”

看着因惊奇而瞪大眼睛的穆首阳，陈老师让座道：“坐下说。我啊，也出来了。说来也是有意思，一直担心我老公被裁员，没想到是我先下岗。你辞职没多久，学校就开始裁员，我就被裁下来了。”

“什么？把你给裁下来了？你教学经验多丰富啊！”穆首阳端着纸杯，感到不可思议。

“什么教学经验丰富？在年轻貌美的老师面前，这都不算什么了。以前只知道经验至上，却不知道现在是颜值至上，那些孩子们也是喜欢和年轻漂亮的老师聊天啊，我这种呆板的老师算得了什么。”

穆首阳呵呵两声：“到头来不还是得看成绩啊！漂亮可不一定就合适。”

“咱也不跟人家犟了，不管什么原因吧，反正我是被裁员了。刚回来时真是愁眉苦脸，找工作我这个年龄不占优势啊，转行也得需要时间，我上有老下有小，哪能一天天耗着呀。我儿子让我自己单干，有学生就上课，没学生就在家休息，也正好有学生家长找我，我这心啊就活动起来了。我老公说既然要干就豁出去好好干，咱心也踏实。这小半个月忙着租房子办资质再加上招生，这个周末把牌子一挂，下周一就正式开起来。”

穆首阳不禁赞叹：“真好啊！”

“没办法，生活所迫嘛。咱这边做周末辅导和日常托管，周一到周五主要针对小学生放学后的托管和作业辅导，周六周日是初中辅导，寒暑假还可以加上高中辅导。我初高中是可以教了的，还有之前离职的两位老师周末过来做兼职。”

穆首阳点头道：“可以呀，分工明确，互不冲突。”

“那你呢？如果我邀请你来我这里工作，你可以吗？”

穆首阳一听，浅笑道：“我就算了吧！好容易离了那些是是非非，不想再趟这水了。这一行啊，我是怕了。”

陈老师笑道：“你这是一朝被蛇咬，什么怕不怕、适不适合的，都是要生存的嘛。即使是你的兴趣所在，真要当成了谋生的职业，你也就不那么爱了。你离职之后，你负责的学生当中有人因为你的离职而哭泣呢。你没想到吧？你班里最调皮的男生到校长办公室要你回来复职。你走了之后，你班里的人少了大半，有家长打听你去了哪里呢！所以啊，你何苦因为一个无理的家长和无礼的学生而失掉其他热爱你信任你的人呢！”

穆首阳低下头，用手捏着纸杯思忖，陈老师站起来，走到白色台子后方站定：“我请你来呢，主要是做前台工作，不直接参与教学事务，但是要了解各科教材和教学步骤，要不然家长咨询起来，无处回答。咱庙小，不需要什么推课呀联络呀，把咱手头上的学生和家长维护好了就行。偶尔碰上个试听课，你主持个开场白我知道你上学时候专门做主持的，有经验。要是你想讲课了或是缺人手了，你也教教课。咱也不用上午来练课评课。到时候啊你主内我主外。”

穆首阳轻舒了一口气，也站了起来：“陈老师，你就这么信得过我呀？”

“若是信不过，何必让你来呢！咱共事这么多年，就冲你工作的认真，学生对于你离职的态度，这就足够了。”陈老师语气转做了轻快：“咱下午一点半上班，晚上七点下班。有社保，单双休。咱刚起步，可能会比较累。工资嘛，只能先给你个固定数，行不行？你女儿放学之后也来，也算是员工福利。”

穆首阳轻笑着，嘴上表示要考虑考虑，陈老师很是放心：“够你考虑的了，咱下周一开始呢，还有好几天。”这之后，穆首阳果然来上班了。上午忙着送孩子做家务，下午去上班家长接待、整理教材、老师开会、核算账目，做得有声有色，陈老师笑说：“我说我没请错人吧！”

这之前，穆首阳和两边的妈妈们商量了一下。

妈妈们都乐意。

妈妈说：“我觉得挺好，挣多挣少别闲着，这下悠悠在你眼皮子底下，你也可以顾着她学习了。到哪个地方上班，人家还让你带孩子去呀！去吧，这工作挺好。”穆首阳担心孩子：“那沐沐呢？早晨我可以送，下午怎么接她呢？这样一来，我婆婆不又要回到以前的生活模式了？”

婆婆正享受着她退休以来真正的新生活，忙着唱戏、忙着跳舞、忙着游山玩水。“你该怎么上班就怎么上班，我和你妈轮着接小沐沐，咱都在一个小区住着，都方便嘛。”婆婆一边拿捏着手上的动作一边紧张的问道：“不耽误我的活动吧？”

黎韬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抢话道：“不是还有我吗？我做一休一，休息的时候我去接。”穆首阳摆放着碗筷，两个孙女儿一个牵爷爷一个领奶奶，欢快的坐下来。开饭前，黎韬郑重其事的掏出现金，宣布这是他一个月的奋斗成果，满脸得意的看着五张惊异的脸，热烈的讲述着他上班下班的所见所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