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嘈杂,茶客需得扯着嗓子才能教对面之人听清自己所说的话。陈沅知路过之时,适逢茶客谈论李缜,声音之大,饶是她无意听,那些话都会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入耳里。
“听说是李大人将云来酒楼的案子揽了下来?”
“我早就觉得走火之事蹊跷。可说到底,此事若没有李大人出头,那些百姓可当真是枉死了。”
“是啊,多亏李大人。只是这案子越拖越不是办法,得早早结才是。”
“我一连几天都瞧见他奔波于云来酒楼,应是有些麻烦吧。”
听着这些话,陈沅知表面上端得若无其事,心里却是闪过一丝讶异。金榜题名至今,不过几个月的功夫,李缜在坊间的声名竟一片大好。除却他英姿容颜惹京中女子乐道外,一些后生可畏、文武卓然的美誉也逐渐流传开来。
可她总觉得李缜这般对谁都疏离的性子,怎会在意权贵荣华。
可话又说回来,若不在意,他这股非要一查到底的劲儿从何而来呢?
后来的闲谈陈沅知并未听着,二位姑娘都先后的迈出茶楼,她也不能为了听几句闲话便立在原地不动,出府好一会儿了,半途又有薛凝婉的事耽搁,再不回去,老夫人恐怕会差人来问话。
待她们回府的时候,老夫人身旁的嬷嬷果然等在了知阑院。
陈容知瞧见嬷嬷的身影,瞬时敛起了嚣张的气焰。临近闲风宴,她唯恐出了岔子,是以默不作声地退至一旁,小心地揣测着嬷嬷的来意。
“大姑娘,老夫人叫我过来问问,为何出去了这么久,可是出了什么事?”嬷嬷颇为关切地问道。
陈沅知极少带着二位姑娘出府,老夫人生怕她性子软,压制不住二姑娘的骄纵,又见她采买手信迟迟未归,恐教人欺负了去,这才叫院里的嬷嬷前来探探究竟。
一听嬷嬷的问话,陈容知心里更是忐忑不安,若说出事,旁的没有,与薛家姑娘的争执算是一件。奈何薛府位高权重,国公府明面上不显发怵,实则却是盼着相安无事,能避让就避让,绝不争锋相对。
若是老夫人知晓她今日的作为,也不知会不会心生悔意,收回她闲风宴的帖子。
她将目光落在陈沅知的身上,今日之事知晓的人不多,侍婢们定然不敢多嘴,陈瑾知想必也不会自找不快,说与不说,全凭她长姐一人。
“劳祖母担忧了。”陈沅知开口回道,顺带瞥了一眼心神不宁的陈容知,这一眼,教她原本就紧绷的弦蓦地崩断。
她同陈沅知之间虽没有扯破脸皮,背地里却没少使绊子,二人不对付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眼下有这么好的机会,只一句话便可教老夫人对她失望,陈沅知哪会弃之不用呢?
她死死地盯着地面,面如死灰。
沉默半晌,只听耳边飘来一句话:“只是半途渴了,在茶楼偷了个懒,这才回迟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缄口不言,陈容知更是不可置信地抬了眸。
“祖母可有唤我们过去?”她接着问道。
嬷嬷摇了摇头,大姑娘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听见大姑娘说一切安好,她也就放下心去回话了。
屋内,窗子大开,陈沅知托着小脸,盯着窗外树梢上的杜鹃发呆,银荔站在她身后,小声地呢喃了一句:“姑娘为何帮着她。”
陈沅知听见了她的问话,但是并未转过身子,一双水盈盈的眼随着杜鹃的身影来回转动,直至杜鹃消失在天际,她才起身回道:“我并未帮她。今日本就是薛姑娘寻事在先,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那姑娘也可提一提将她与薛府千金起争执的事。”
陈容知平日鲜少给知阑院好脸色,抓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掀起一股风浪,她家姑娘为避事,都去进奏院当差了,可这二姑娘还不消停,逮到机会就使绊子,当真是惹人心烦。
“你们不了解祖母。”
陈容知与老夫人不亲近,是以不懂老夫人的脾性,总以为她会因此事生出恼意。可老夫人到底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平日里国公府与薛府之间虽并无过多往来,见了面也尽可能地避让着。可若对方先来寻事,那国公府也不会平白无故地任由他们出气。
今日在杏芳斋,明眼人都瞧见是陈容知率先拿起那份酥酪的,纵使是薛太傅的千金也要讲究个先
来后到的道理,就算李缜不出面解决,她也会替陈容知说上几句。
这不是交不交好的问题,是她本身就不愿颠倒黑白。
银荔弄清陈沅知的用意后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事就算是闹到老夫人跟前,也起不了多大的波澜,老夫人也顶多说上一二句,但是心里反倒是向着陈容知的。
“好了。你且备好手信,莫要出差错。后日便是平宁郡主的闲风宴了。”
一想到着,就如春风拂面,她眸子莹亮,整个人都明媚了起来。
银荔瞧出她心绪的转变,除了每月结付的银钱外,已经好久没有什么事能教她如此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