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他眼里只有担心,脑子里反复回想的是她有孕在身以及秋冶说的那一番话。
她如今是还不晓得自己有了身孕,不过就算是晓得了,按照阿离的性子,也不见得会比现在谨慎多少。
秦珩这样想着,又撑着自己强站起来,冲她招手,正欲上前叫她慢些,突然便见江佩离猛地勒住缰绳,怔愣了一瞬后,发疯般嘶喊道:“秦珩!!!”
秦珩微微一愣,随即才察觉异样,低头,才发现一把红刃从自己腹部穿过,然而他已经疲累到感觉不了丝毫疼痛了。
执剑的是一名本已倒下的将士,说不清是哪方的人,他把剑捅进秦珩的身体里,嘴里呕着血,一字一句:“我大宇……宁可亡于内乱,也绝不屈于外敌……”
“秦子砚……”
那人咬牙吼道:“你去死吧!!”
说着,贯于秦珩身体的长剑便整把拔出,鲜血飞溅,秦珩尚未反应过来,便只觉眼前一片昏暗,惟有那醒目的红,正从远方奔他而来。
那一瞬间,秦珩脑中一片空白,什么家国天下,什么忠贞气节,他通通不想,眼前唯一浮现的是竹林里穿着蓝衣的姑娘踮脚吻他之后娇羞低头的样子。
“阿……离……”
这两个字艰难溢出,秦珩身体便直直往前倒去,便是这时,江佩离翻身下马,踉跄冲上前死命接住他。
“秦珩,你坚持住,秦珩!”
江佩离哆嗦着喊道,他身上全是血,她分不清那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她只觉得他的身体正在慢慢变冷。
“秦珩!你不许丢下我!你不准死听到没有!”
江佩离拼命吼着,冲四周喊道:“阿芜!江涣!你们在哪里!把秋冶找过来啊!!”
“秦珩,你不准死,你听到了吗?你不准死!”
她绝望而又无助地喊着,“你若死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再记得你!我不会痛苦,一点都不会!我们不会再有下辈子了,所以你不准死!不准死!”
“阿……离……”
秦珩于一片昏暗中努力看清姑娘的脸,他看到她的神情,不知为何咧了咧嘴角,像是有几分想笑。
似乎,她如今正在经历的是他当年经历过的绝望,秦珩瞬间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可心里也是疼的,尤其是感受到她落泪的时候,秦珩慌了,艰难抬手想为她擦眼泪,然而他意识到自己掌心全是鲜血。
“别哭,阿离……”
秦珩声如蚊蝇,他手掌艰难在衣服上扫了扫,这才重新抬起,可他已经够不到她的脸了。
“别哭……我……不会有事……”
秦珩努力想要安慰她,可眼皮越来越沉重,他手最终还是缓缓垂下,落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
那里孕育着一个生命,是他们的孩子。
是他们的……孩子……
江佩离感觉到怀中人没了动静的那一瞬,犹如五雷轰顶一般,凄厉的嘶喊响彻山谷,她抱着秦珩的身体痛哭不止,周身的一切她都置若罔闻。
她不记得那天是如何结束的,记忆里秦珩闭眼的那一刻,她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天明。
因为叛乱的罪名,许多人被当场处死,而身为“主谋”的江佩离被关押到金陵城的天牢等候审讯,一关便是半月。
这半月的时间里,有许多人来过,每个人都对她说了很多话,但江佩离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一句话也不记得。
唯独秋冶来时说的一句话,在她心里荡起了几分涟漪,便是
她肚子里,有了秦珩的孩子,已经一个多月了。
秋冶告诉她这事,大概是希望借助孩子的力量让江佩离重新振作起来,她每日都不进食,江涣和阿芜轮番来劝,丝毫不管用,短短几天,便见到江佩离瘦得跟什么一样,也不说话也不动,像个行尸走肉一般。
外头的人急得不行,生怕她这样下去一尸两命,秋冶甚至想了法子将她药倒强灌,可长此以往终归不是个法子。
直到有一天,天牢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她穿了一袭白色的长裙,头上戴着面纱,一路畅通地走到牢房门前。
江佩离这才有了反应,缓缓抬脸,漆黑的眼底却犹如一滩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