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红秀为自家小姐梳洗时,吓了一大跳。 “呀!小姐晚上有蚊子吗?”红秀惊诧担忧地望向陈宛荷的脖颈,“您疼吗?好多啊要不要去看大夫!” “不用,摸些药就好了。”陈宛荷心里恼死齐敖了,先是扑上一层粉,她一摸脂粉噌噌下落,又系上条青色的长丝巾才罢休。 她从铜镜里看见那匹月锦,昨晚是心念一动让红秀从库拿来给她看看。只是放着也是放着,她看见总有种玄妙的感觉浮在心头:“红秀你拿这匹布到花娘子的衣店,让她近几天给我赶织一条齐腰襦裙。” 红秀抱起月锦,抚摸着布匹:“小姐要是几天就做好,肯定不精致,糟蹋了好料子。” “那就做成短褙子。”她道。 而在今天,六合县又传闻四起,因为一小户人家的男丁死了,与何家绣庄的少东家死状一样。想糊弄过去结案的县太爷急得团团转,广陵一带虽然繁华,但六合县却是其中的一个小县。商铺连着商铺,巷子连着巷子,人挨着人的,一点小事传起来很快全县都知道了。 陈家,陈宛荷用完午饭,听红秀说各种消息。她黛眉蹙起,这个人真是猖狂,接连作案,两起案件被发现的时间仅隔一天。 孟行之在家里一边喝茶吃糕点,一边被母亲逼着吟诗作对,背诵四书五经。“娘啊,我又不能考科举,学这些东西干什么?再说我爹也没读,日子照样过得好好的。” “你个没出息的!”李氏听到儿子这么说,气不打一出来。她嫁了个行商,儿子也一身渐染铜臭气,不喜欢圣贤书。 这边李氏正在发脾气训儿子,那边就听到小丫鬟打帘进来响起清脆的话语:“夫人,少爷。陈小姐来了。” 孟行之喜得眉梢上天,把书一扔,就跑出去了。留下李氏听余音--- “娘,我去迎小荷。” “孺子不可教也!”李氏一口闷气泄出来,反倒平静了。她望向儿子消失的方向,陈辰之的女儿,她虽不想承认,但确实被教养的好,在这个小县城容貌才质可是独占鳌头。 既然又救了儿子一命,可谓有缘。先皇规定商人之子不可参加科考,但孙子辈就无碍了。把陈氏娶来孟家,相夫教子很合适。 陈宛荷并没有理孟行之,而先去是拜见了李氏。李氏让急不可待的儿子带陈宛荷去孟家花园走走。陈宛荷知道李氏这番安排已有些出格,不过她就是来找孟行之的。 “兄长,知道何家绣庄的事吗?” 孟行之撇撇嘴:“小荷你来找我竟是问别的男人的事。” 陈宛荷被他的神态气笑了,而后她敛敛神容,严肃道:“此事若不能探查出真相,我怕堂哥你有危险。” 孟行之眼睛放光,拍着胸膛说:“小荷我可是洁身自好,不和宿花眠柳,出不了那档子事。亏我以前还以为他是个君子,何家那小子真会装。” 陈宛荷抚摸一朵硕大的秋菊,“我觉得其中没那么简单。小荷很是好奇,不知道兄长能不能帮我个忙。” 孟行之毫不犹豫地拍拍胸口,“小荷,你说。” 陈宛荷示意他俯身贴耳。 孟行之虽然奇怪陈宛荷的要求,但是佳人在册,又睁眼闪亮亮的眼睛渴求。他到了晚上就悄悄爬进了何家绣庄的,何少爷的房间。 何少爷虽然死了,但是其房间被人收拾的干净,衣物家具摆放整齐,只是暗沉冷清,森气然然。孟行之怕引来何家的人,但心中又愤愤陈宛荷关注何元这个书呆子,他不重不轻地踢了下他的书柜。 书柜微微抖动,一沓东西掉落下来。 孟行之借着月光拿起地上纷飞的纸,从袖中掏出火折子。他越看越得意,越轻视何元。没想到这个书呆子竟然喜欢东街那家丑女。哈哈。看这回小荷还惦记他不。 听到有下人巡视的动静,孟行之利索开窗跳了下去。他自小不爱读书,爬树掏鸟窝,打架倒是样样在行,现在这些功夫也没废了去。 陈宛荷拿到何元最后的笔迹。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 相思一夜兰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 何元用曹植的《洛神赋》形容那个女子。近十封信里满是令人怦然心动的相思。他的心上人一定十分美丽。陈宛荷又再次察看了一遍,没有回信。 她不相信一个前途大好,有着美丽心上人的少年会混乱厮混。只是,他又是怎么死的? “珍珍。”她摩挲最后一封信的最后一页。 女儿家的闺中小字甚少人知道。她虽然来到这里也不少年,但甚少与人交集。谁家的小姐小字珍珍。直觉告诉她这是解开何元猝死真相的关键。 十月二十五日,陈家小姐办了一场花宴,县中女子皆以收到邀请笺为荣。 “小姐,如今您美若天仙。”小丫鬟绿儿神气道,“一定把陈宛荷比下去。” 朱嬛低首垂睫:“哪有你这样说的。”她瞥见镜子里朱颜,嘴角忍不住浮现一丝得意。只是听闻下一句,笑就消失了。 “可惜何少爷不知为何就暴毙了,若不然您嫁给他,肯定比陈宛荷日后过得好。” “一个无母无父的人哪有什么和您比,更何况如今您不及不比她差,还强上百倍。” “别说了!”她冷然道。小丫鬟被小姐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懵住,小姐不是一向喜欢她说陈家小姐的不是吗? 朱嬛插上簪子,她告诉自己,绝不后悔做出的选择。 陈家宅子,绿树修竹,柳动花摇,楼阁亭台小巧玲珑,溪水绕假山,水榭建在池水上。就算不开花宴但看陈家的宅子这也是足够当景致赏玩的。 如今当家小姐说开花宴,花房的人把花都搬了出了,包括陈秀才出海寻来的奇特的花种。 “这花含苞待放,娇艳欲滴,比之牡丹更加妍丽。”刘家未出阁的小姐抚这娇嫩的花瓣,欣喜地问,“陈姐姐这是什么花?” 陈宛荷笑得端庄温婉:“此花叫玫瑰,芳香馥郁,颜色艳丽。” 各家小姐听闻,心里都明白是陈宛荷的父亲出海,得到的奇物了。只是为了这些东西丧失性命,就不值了。 只听那边守门的小童来报:“朱小姐来了。” 众人都精神一震,耳朵都竖了起来。都说朱家小姐变美了,可她们以前不走动,不知美成什么模样。 “我来迟了,望各位姐姐恕罪。” 说话的女子正值芳华,云鬟斜梳,步摇随着莲步微微颤动,上面的玛瑙红艳华丽,却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芙蓉面,柳叶眉,身上的月华披风随着纤纤细步,精妙无双。 怪不得朱家提亲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有几个小姐甚至手里开始扯手绢,陈宛荷倒了,又来了个朱嬛。 倒了的陈宛荷却想---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十月的天气毕竟风多有些冷,几个女孩已经缩了缩了脖颈。“大家跟我去花房看看,我在花房的偏房让人摆上几桌酒席,咱们吃吃酒,赏赏花。” 这些女孩家里要么有势力、要么有钱财、要么有地位。所以都多少读些书,这等风雅的事,以往只在传记雅记里听过,如今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也都欣喜期待。先前想得比较争锋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花房的里温暖,气候适宜,还有些正在生长培植的鲜花。花儿有被载在盆里,有的缠绕架子肆意生长,她们叹为观止,仿佛进了鲜花王国似的。这陈秀才走了却给女儿留下了不少家产。 年长些的女孩开始暗暗打量陈宛荷,若是家中兄弟将之娶进门,可谓人财两得 等在偏房坐下时,陈宛荷让人摆上菊花清香。即使关闭了门窗,花房各色的芬芳仍不断传来。陈宛荷笑道:“朱小姐脱了披风吧,这里不热。咱们一会儿喝上些果子酒,还发热呢。” “咦?”刘家小姐颇为活泼,她盯着陈宛荷与朱嬛,“你们二人的披风和褙子看着像同一款料子。” 朱嬛脸色一僵,陈宛荷一脸忧伤。 旁边年长的女孩察觉气氛不对劲,道:“哎呀呀,我看着各有各的美。” 朱嬛以头闷出去散气为由离开了宴席。她从小到大虽因着脸难过,但也得到了父母更多的宠爱和弥补,甚至弟弟都要讨好她。 这个女人真是不会看眼神。她扯扯披风的领带,原是十分喜欢的料子做成的十分喜欢衣物,如今也没那么喜欢了。 以前束之高阁不敢穿,因为丑,如今她美貌无比,可以嫌弃衣服了。 “朱小姐,刚才的事情你不要介意。”原来是陈宛荷追了出去,她继续道,“我当时想到父亲了。” 朱嬛一听她说这个更嫌弃这件披风了,陈宛荷父亲送得。她日后不会再穿了。 她似是低语:“珍珍你这样穿真好看。” 两人的距离不近,但还是能挺清楚对方低语浅吟的。朱嬛扬首,勉强礼尚往来:“你穿着也好看。” 陈宛荷震惊。 朱嬛也惊讶陈宛荷的反应:“陈小姐,怎么了?” 陈宛荷摇头,收敛心绪:“我想起第一次见珍珍你的情景,转眼间咱们都那么大了。” 她还是十岁时有段时间老被陈秀才带去,朱家与朱嬛玩耍。但朱嬛因为心结,并不喜欢她,所以二人没有因为大人的情意结为好友。 她并不知道朱嬛的小字,何元却知道。 陈宛荷诱导似得带她到了马廊,“这是我最喜欢的马。”她牵起朱嬛的手,被她手上的一颗珠子咯到。 珠子圆润翠绿,自是极好,奇特的是中央飘荡一缕似白雾轻烟的东西。 朱嬛立刻缩回手,护住手腕。 “抱歉,我冒犯你了珍珍,我只是想和你亲近些。” 朱嬛原本紧张的心情因为她的这句话,反倒放松下来,只是怨气更加深重。若非我变美了,你会想和我亲近,若非你父亲没了,你会想和我亲近? 朱嬛看着对方那张匹丽无双,容光姝绝的脸。她眼里不忿,可触摸到腕间的珠子。我会比你更漂亮的。 宴会到了傍晚时分也就散去。夜晚重新笼罩大地。 陈宛荷在灯下再次打开何元的书信。字字真切,句句情意。情窦初开,却真情痴意。 门没开,却有脚步声在耳畔响起。她抬首问:“朱小姐是否?” 齐敖点点头。 “她原本是该无异的。但现在身上却萦绕黑气。” “黑气?” “但凡罪恶深重的人都又怨气不详之气笼身。” 齐敖又道:“她腕间那颗珠子恶心人。” 陈宛荷突然想起在莲花庵,他也是这么说万娘的檀香。 “莲花庵里的檀香为什么恶心人?” “她香里加了欲·散。” 听这名字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陈宛荷犹豫了下,问道:“朱小姐的珠子有什么问题?” 齐敖望望她:“人有真气才可活,珠子有人的精气才可贮蓄灵力。” 陈宛荷手一抖,何元的遗信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