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指月楼上的寒意深重,宇文泰放下了酒盏,眼眸如星“此事不急,婚嫁大事,总要慢慢商讨。眼下倒真有一事迫在眉睫,不知萧兄可曾听说过侯景的名字” 萧绎略一思索,“我记得侯景是年初被父皇收入帐内的将军,现风头正盛,荣宠了得。” 宇文泰寒意澹澹,“此人是北齐高氏的旧将,后叛逃而出,年前曾想要投奔我而来,我思虑良久,觉得此人品行不端,不是值得托付的大将,我便拒绝了他,旬月之后,我听闻大梁接纳了他。我想,武帝怕是想要借助他的力量北伐,才会选择这样一个背叛旧主的人带领一方将士。我想,萧兄对于此事要更关注才是。” “您过于忧心我们大梁的国事了,我们既已与西魏有了约定,便断不会出尔反尔。暂时结盟的首要条规,便是互不干涉。善意的提醒是好,但若是西魏以为能够以此要挟,处处制约,那就打错算盘了。” 珠帘轻响,佳人移步而出。昭佩体态轻盈,面色如常,但语气坚定,神色刚硬,处处透露出一种飒爽的凛冽。 宇文泰睫羽微动,笑意流转到了嘴角,“想来萧兄之前一再推辞纳妾之事,原是身旁已有良人,不敢放肆了。”说着重新端起酒樽,意欲为昭佩添酒。 萧绎轻轻抬手,将自己的酒盏贴近宇文泰斟酒的酒樽,动作流惯的仿佛宇文泰原本就是要为萧绎添酒一般。 萧绎饮尽了杯中酒,起身冲着宇文泰一欠身,“夜色太凉,不宜饮酒过量,宇文兄也要适度才好。” 宇文泰面色不变,也笑语盈盈道“叨扰良久,区区也该回去了,趁夜色而来,赏月色而走。希望我来大梁这一遭,能够显示出我西魏足够的诚意。结盟之事已定,我在长安,随时恭候。” 说着宇文泰将长袍重新披上,月光一般柔亮的长发被遮住,连同他带着冷意的蓝眸。 送别宇文泰,昭佩裹紧了大氅,面带忧虑,“这个宇文泰也是一个汉化彻底的鲜卑人,对于汉人的习俗、做派了若指掌,不难想与,但是也很难驾驭。说到底,通敌叛国总归不是什么好名头。” 萧绎揽着昭佩往房中去,“我也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是眼下我有什么办法,父皇说看重我,也暗中时刻打压着我,让我位高权重,但是把我置于一纸诏书就能召回建康的地步。皇城中,三哥如今贵为皇储,其他兄弟也各自虎视眈眈。若论兵力,我辈最为孱弱,全凭王僧辩与樊猛死撑,一旦开战,不堪设想。” 昭佩嗟叹,“我刚听到了侯景的名字,你直言知之甚少,怕是哄他的。” 萧绎却没有答话,推开了屋门,将屋角处的暖炉点起,又放入了些许的八角、艾草驱散寒气,少时,屋内暖将起来,空气里悠悠的弥散着香料的气息。萧绎接过昭佩脱下的大氅,拿到暖炉处烘烤,面色幽幽。 “侯景此人,谨慎而敏感,对于时局的分析了得,我曾经私下接触过,对他虽没有好感,但不能否认,此人是个豪杰,一心为了自己谋出路,从不顾惜他人的目光。父皇重用他,应该是看中了他曾为北齐大将的身份,为之后的北伐做准备。但是侯景细腻而缜密,不甘于任人利用,这种矛盾,迟早会爆发。父皇为了笼络他,又将边关数十万将士的性命置于他手,这种危险,不言而喻。风雨欲来,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昭佩点了点头,笼住手炉。“我们已经来荆州一整年了,时局越发动荡。极致的恩宠带来的可能是大祸临头。不止是你有‘指月、摘星’之愿,各路都有虎视眈眈觊觎权力的人。大梁是真的要变天了。” 萧绎将门窗掩好,“睡吧,处在这种环境里,谁又能保证眼前的小憩不会成为自己长眠前的最后一次。” 昭佩笑意浅浅,“那倒不错,总好过无边的蛰伏,漫长的等待。” 眼前的景象日益模糊,无穷尽的苍茫取代了全部。那个玄衣策马,慢慢消失的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