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昨夜萧琢缨因事去了,宫娥不知听萧晚衣气极地摔碎多少琉璃杯罩。寝殿前列三十二明灯,衬映明星煌煌、汉白玉月清秀,昨夜匆匆赶来的另一波人,也便是萧晚衣那帮被假意流放去北疆的兵,在事后被符鹤亭用秘法全并捞回宫内后,萧晚衣反而对谢临歧的态度就微妙了起来。
十几年前动荡乱世,萧晚衣用发妻的明珠面颊与善人寿命换取了可以登基为天子的机会。但这不够,远远不够——
他曾经拥有过很多很多,资质聪慧、知礼通贯的孩子。
自从某年春后,他的孩子一个便接着一个以各种荒唐的由头或消失、或犯错,没有一个自私的臣工与愚拙的氓民觉得这不对。在所有人看来,天家在礼法里就应该是残忍却又美丽肃穆的,哪怕许多的命因此不明不白的消失。
萧晚衣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个孩子,但他仍然模糊的记得,他的那个孩子是最出众的。
他弄疯了他的母亲。
他可以假装从不清楚自己的势力之中混入了一波很微妙的魔人。有人是有目的的,这无所谓,他也是如此。
廊前临风,满天是撕裂不开的绸子黑。白玉回灯之前,他淡淡秀润的眉宇分明只是那般的平缓着,可这世上仍然会有不明的浅薄的女子因为这小小的颤动而流碎了一池的春心。
萧晚衣隔着透气迎风的窗淡淡的望着那一个清秀的身影,僵老唇边却已不能自如的衔笑,眉宇间是深深地疲惫痕迹,像刻入骨一般,他极其倦怠地挥了挥手,低声吩咐道身旁瞧不清面孔也记不住名字的内侍:“去请世子进来罢。”
他本是迎风默然而立的,似是观赏这与天然明星争秀的拙劣白玉玩物,温润却又明秀的眉眼淡漠的无波无痕。一只纤细劲瘦的指在空中微探,身后是毕恭毕敬垂目的宫娥。
昨夜虽是不由分说地死了好多个宫人,但好在江迟的大善心又可恶的泛滥了起来,收了好些逃命的宫人通通打昏,金吾寻到那帮人的时候,已是天亮时分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嘲讽的夸赞她多此一举的善心。
夜时,不知何处飞旋出来一只清秀娇瘦的鸟来,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那明珠一般的少年指上。
他身后有人谨慎抬首,苍白的花颜少女怔怔地瞪着一双湿润清明的眼望着那侧,仿佛在观一帘毕生也寻不到几回的幽梦。这东陆芳华时的姑娘们皆是知道的,有人俊秀明敏的天生便是天之子,风华嚣张的时候,连风头最盛的七殿下也是比不过的。
那鸟实在是玲珑圆润,顶着展身凌乱的天水青色软羽,谨慎却又呆傻地晃歪着一颗指甲大的脑袋,定定地望着眼前淡漠的少年郎。似是迷惑,又似是实在忍耐不住,嫣红的短喙展合几下,蹦着细小玲珑的鸟爪大胆地攀上了修长指节,黑豆圆圆的眼睛盯着他,一直叫啊叫。
谢临歧垂睫,淡淡道:“真丑。”
那鸟头顶一簇软绵绵的赤金樱色翎毛直的冲天,闻言愤怒地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朝着他啼了一声,还破了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