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白鸽叠桥,跨过幻象云海,帝晨儿率先打破了先前所留下的那种氛围,他提议大家先坐下休息,毕竟登山确实已经很累了,而接下来要面对的还是桑桑口中所提到的那位断臂老头儿。
众人欣然答应,冯仗剑也趁着这个时间去找沙一梦软磨硬泡,帝晨儿看在眼中,他欣然笑了笑,旋即便看向躲开大家而独自远远静坐的桑桑。
她就坐在悬崖边,双手撑在身后,脑袋微微扬起,看着眼前的云海。
帝晨儿缓缓走去,坐在她的身边位置,学着她的样子同样看着云海。
许久的沉默,在桑桑姑娘看向他的时候,方才被打破。
桑桑姑娘问道:“帝公子,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帝晨儿笑着反问道:“难得桑桑姑娘如此主动,若是不听,会不会显得不近人情?”
桑桑被他的话给逗笑了。
“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故事,或幸福,或浪漫,或悲凉。”帝晨儿看向她,笑道:“桑桑姑娘,如果你了解我的过去,也许你会觉得我没资格和你讲这种道理,但我还是想说,凡事皆要向前看,不要总被过去的事情所束缚。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强留着总归伤的是自己。”
桑桑微微颔首,“想留却留不住,想放手却放不下,这是我最烦恼的事情。我是一家剑门之女,门中仅有百位师兄,我不是最小的那个,却是他们最疼的小师妹。我的祖上一直都是锻剑师,直到我父亲这一代,从锻剑之中寻到了一种独有的剑法,开创了剑门。我们虽被定为修仙剑门,但却没人比我们更清楚,父亲只收天下悲苦无家可归的孩子。
父亲认为,与其挤破头颅,血流成河的去拼一次缥缈成仙,不如凝心一处,力所能及,护所需之人安家,护所需之人乐业。父亲在我眼中是个粗糙汉子,只知道打铁锻剑,身上总是带着汗臭味。
后来,他离开剑门,去了断峰崖,潜心去锻了他所认为的护人剑,可是却不曾想,由此再也没见到他回家,再也不会觉得他的身上留有汗臭味。那时我太小,不懂信中所提的护人剑是个什么意思,但是现在我长大了,却亲眼看着父亲所锻的护人剑,成了杀人如麻,只为满足一己私欲的杀人剑。
我还记得那一日,娘亲带着师兄们赶赴顿丘之地,她将玉剑交给了我,由大师兄镇守剑门。我日日盼,月月盼,可是后来,天下修士皆回家,却迟迟没能等来娘亲。后来,一位当今世上最年轻的剑仙不请自来,夺人所爱,蛮横不讲理。那时候我一气之下,一剑刺伤了他的手足兄弟,然后大师兄和他交涉失败,我的急躁与不冷静造成了剑门不幸。
帝公子,你觉得我还有脸回去吗?”
一直在静静听着她讲故事的帝晨儿,无奈一笑,“若回去只是送死,那便再无颜面回去若回去是为了找回丢掉的脸面,那便无需多言。桑桑姑娘,你所言这世间最年轻的剑仙,可是天剑仙宗的奇无单?”
桑桑不知可否的点头,不觉间握紧了拳头。
帝晨儿轻拍她的肩膀,然后就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多做什么言语,因为他已无话可说。
他曾经见到过奇无单,自是知道桑桑姑娘并非那剑仙的对手,故此无论是让她放弃,还是鼓舞她加油努力,都显得有些强人所难的刻意。
在犹豫片刻后,帝晨儿胡锋一转,问道:“桑桑姑娘此番来庆华山,所为何事?”
对此,桑桑似是保留着一份抵触,她有些不情愿讲出这个事情。
帝晨儿直言道:“我家小姨为救我遭受了魔族的攻击,性命垂危,我们此行是为了救人,为了找到妖途医圣涯辰,你可能不知道”
“我也是!”桑桑突然激动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两人的眸子里都显得又惊又喜,帝晨儿的惊讶多些,桑桑姑娘的喜色多些。
“你知道涯辰?”帝晨儿惊诧问道。
桑桑的情绪不再低沉,右手顺着脖子边缘掏进衣衫,然后取出了一块用一条红绳挂在脖子上的剑型玉佩,“帝公子,我此行也是为了找到涯辰,我想让他出手救我三十位师兄!”
三十位师兄!
对她来说的三十位师兄,皆在年轻剑仙手下收了非同寻常的伤,性命垂危。
惊愕一瞬的帝晨儿瞧见她摘下脖上玉剑递送到自己面前,果断接过,看到了这枚玉剑之上有着两个尽显苍劲有力,一笔一划之间又透露着锋锐剑意的大字。
天羽!
那个守护在妖途医圣身边的三界世间第一剑的名字!
帝晨儿惊问道:“这枚玉剑是从何而来?”
桑桑眨了眨眼睛,不知他为何如此惊讶激动,弱弱道:“家父所留,同时还有着一封信,交代了他与天羽的相遇过程,然后也就此留下了一条大难之后垂危之后的挽救方法,也就是我现在所走的路,找到信中所提到的妖途医圣,涯辰。”
所以现在的她为何还未曾找到涯辰,就是因为她被困在了眼下登山的第五关,所以在得知有一位妖王去寻庆华山的时候,魏宅的人选择了让她与妖王同行,这样就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说不定能从中得到破镜的捷径。
同时又恰巧不巧的,桑桑竟知道些有关涯辰的事情,这也相对的为自己带来了诸多便利。
帝晨儿忍不住感叹道:“这就是命运吗?”
“啊?”桑桑愣了一瞬,忍不住笑道:“帝公子相信缘分吗?也许冥冥中,我们两个的缘分还不浅呢。”
帝晨儿浅笑道:“那我们便一路行,共同找到桃柳秘境吧。”
桑桑颔首:“帝公子,拜托了!”
两人相视一笑,桑桑姑娘似暂时忘掉了那个没人能帮她解开的心结,在云海中荡着双脚,与身边的这位也是白衣的公子同望一片云海。
如果,这位帝公子就是你,该多好
“沙姨,您就将赤沙给我呗,我保证对它就像对自己的亲儿子一样!”
冯仗剑趴在沙一梦的身前,手作发誓状,信誓旦旦的保证着。原本对他爱答不理的沙一梦听到这话后,顿时间起了怒意,忍不住一脚踢踹在了他的肩头,弄得冯仗剑一个踉跄,在地上打了个滚儿。
沙一梦站起身来,一手叉腰,一手怒指他,喝道:“你家师父尊我一声姨,你这小子也能称我为姨?你这是不懂礼制的瞎胡闹!还有,小娃娃你给老娘听好喽,赤沙乃是我青丘沙狐一脉的先祖所挥之剑,它的辈分更是老娘的祖宗辈儿!你小子还想待它如对自己的亲儿子?!信不信老娘一脚猜爆你的鸟,让你断子绝孙!”
一句话不敢多吭的冯仗剑,深感不妙,他又怎知道这赤沙剑竟有着如此高的辈分,再有就是他也委屈呀,毕竟自己并没有想要占便宜的意思,而是苦口婆心的想要告诉她,我会好好对待赤沙的。
可是好话变成了大不敬,这一脚也不亏?
眼瞅着沙一梦气势汹汹的叉腰就朝着他走来,忍不住在这个女人强大的气场下身子有些颤抖,连连向后爬着,喊道:“沙奶奶,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我只是想要好好对赤沙,您消消气,就成全了我们吧!”
“不嫁!”沙一梦爆喝一声,右脚沉沉踏地,妖气化沙,再化沙锥,“嗖”的一声便刺向冯仗剑的双腿之间。
这可将冯仗剑给吓坏了,后背发凉,口中苦苦哀求,“我错啦,我错了沙奶奶,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次吧。”
“砰”
沙锥在距离冯仗剑双腿之间不过半寸之距的地方骤然破碎消散,脸色煞白的冯仗剑险些翻了白眼,忍不住的深吸口气,缓缓的吐了出来。
原本还暴跳如雷的沙一梦却也在此时不再暴怒,而是变成了满脸肃然,重新座回原来的那块石头上。
“小子,为何不同我拼一拼?难不成就算是断子绝孙,你也要活在畏惧中而不敢出手反抗吗?”沙一梦肃然道:“你这是在等死,除了恐惧,你没有任何的勇气和拼命的决心,你还差得远呢。”
冯仗剑苦皱着脸,“您吓死我啦”
一旁的墨八看着他此时欲哭无泪的委屈表情,忍不住的嗤鼻一笑,继而很快便认真道:“冯仗剑,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弱者不学会反抗的话,是会死的,更不可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东西。”
冯仗剑没好气的白了他这个看热闹的一眼,咂嘴道:“你说的这些大道理我也会说,不需要你提醒我也知道弱者会死,但是你以为我真的愿意死啊,傻子才会想着死呢,我只是害怕的出不了手!再说了,我总不能以下犯上的对沙奶奶动手吧,这是大不敬你知道么不知道啊你!”
说到这,他没脸没皮的献媚笑着看向沙一梦,“沙奶奶,您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呀,嘿嘿”
沙一梦撇嘴道:“你这叫做胡搅蛮缠,方才的你,眼睛涣散,明显的惊慌过度,从你的眼睛里我没看到任何想要反抗的意思,冯仗剑,你骗的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不是吗?至于赤沙,现在的你还没有自个去拥有它,你会让它蒙羞的。”
这话说的决绝,但也确实说的很在理,冯仗剑无言以对。
确实,那些献媚的话哪怕骗得了别人,也无法骗得了自己。
但是他真的怕死吗?为什么当初甘愿为了不让谷叶君算计帝晨儿而自己吞下那不知后果的丹药,为什么那个时候的就能毅然决然的为他去死?
冯仗剑一时想不明白,也忘了那个时候自己到底是抱着一种怎样决绝的心态去做出那种事的。
难道那个时候的自己就不怕死吗?
想这个问题想的他有些头疼,无奈叹了口气,再不去想这个问题,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至少现在的自己太弱了,怕死也许正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
转头看向远处坐在悬崖边上同桑桑姑娘同望一片云海的帝晨儿,冯仗剑注视了片刻,旋即好奇问沙一梦,道:“我师父他,从小就这么坚强吗?”
并不知道帝晨儿很多事的沙一梦很难给予这个回答,她这样说道:“至少我首次见到的他,和现在认识的他,有着云泥之别,他的成长很快,快的让我无法相信,他就是那个站在一家客栈外,同我有过交流的青丘狐帝。”
这一刻,冯仗剑小小的内心被这样的评价给惊住了,他不是惊讶这话是从老板娘的口中说出来,也不是惊讶这话是多么好的称赞,他只是被沙一梦的语气给惊住了。
这份语气,就像是在告诉冯仗剑,她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狐帝竟然会做到这一步,完全的超出了她的预想。
何时,才会有人这样去评价我呢?冯仗剑忍不住的幻想着这个场景,他甚至能从自己的幻想中感受到那份荣幸之至的自豪爽感。
“两年前,他还是个孩子,自以为是的孩子,但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成为了青丘的狐帝,担起了守护青丘狐族的重任。”胡颜菲突然插嘴,她看向满脸憧憬之色的冯仗剑,道:“对于一个仅仅活了十二岁的人类孩子来说,这份重担压在他的身上,你虽然完成的并不出色,但是我在淋漓之中的这两年间,却不曾听到一句他的不对。”
冯仗剑开玩笑道:“那万一是族人们不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