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斜眼上下打量,见明玉飞霞满面,比方才还娇美几分,遂冷哼道:“你不要以为你有几分姿色,讨好卖乖,就真飞上枝头变凤凰。我告诉你,趁早别想。肃陵侯家里的夫人,我见过,长得虽不如你,但出身名门,还是肃陵侯表妹,亲上加亲,肃陵侯对她好的不得了。那谢夫人可亲切,又贤惠,哪像你,整个一狐媚子样,就知道勾引有妇之夫,我最是看不起。”
明玉倒没什么,嫣然听罢反先怒了,想是她从前也遭过这般羞辱,气极磕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谁勾引谁了,你快走,干嘛来这的。”
莫初偏生不走,赖坐在凳子上还要再说,不料被明玉断了话口。
明玉笑道:“莫姑娘奇了,三妻四妾,从来都是男子做主,女子无奈,男子得益,女子吃亏。你口口声声谴责弱小女子,不见骂一骂见色起意的男子,当真柿子专挑软的捏,可不是侠女之风。他要纳我,我逃不过,没法说个不字,你怎不先去骂他?你若真对那位什么谢夫人怀着侠义,就先去骂他,再来骂我,我就服气。”
莫初哑口无言,竟觉得明玉说的有几分道理,还真是她自己责难女子了。明玉见状偷笑,心道:这莫姑娘可真是失忆了,若是从前,必定早想出了一百句,反唇相讥。
莫初词穷,毕竟心里气愤,倔嘴道:“你说你逃不过,你可以以死明志啊。”
明玉笑道:“事因他而起,我又无过错,为何要去死?”莫初被呛得无语,自觉吵明玉不过,气势弱下来,起身便欲走。
不料明玉在身后淡笑,意味深长追一句:“莫姑娘,我劝你还是自扫门前雪,别人瓦上有霜没霜,你就别管了。”
莫初脸上一热,回头啐了一口——
自失忆后,她对许多事情麻痹迟钝,变得尤为单纯。但总是女儿家,怎会不明白明玉的意思?她与明玉年纪相仿,那明玉好歹与褚策成了,有了依靠,名分是迟早的事。而她,打小便追随穆先生,十多年到现在,穆云山总不开口安排她的事。不是没人帮她说话,就说她失忆后这半年里,也听到褚策几次旁敲侧击,暗示这莫姑娘年纪也恰好了,不论做大做小,总要先给个定话,拖着对双方都不好。但穆云山就是不接这茬,着实让人心焦。
说到之后几日,岳子期和张嫂原都以为,褚策好不容易得了明姑娘,一定会足不出户,在温柔乡里浸个几天,借这个空,他们也能松懈一下。
但他们希望落空。褚策没有像从前那般喜于言表,反倒冷静得很,平常得很。
他确实搬去南院住,但每日依旧晨起练刀,吃过早饭便去府衙,或去书房,处理他那一堆西南军事、并州公务,十分勤勉。他近来多与岳子期穆云山议事,督查林之海的巨细事务,几天前与韩宁长谈了一次,委以重任,遣他先去鄂山一带。
只有一处不同,他戊时必会回到南院,吃点心,回书信,不时捧出些小玩意儿当礼物,抽空与明玉说些话,有时聊些白日外间的事情,有时扯点其他。
说的话送的礼都无甚要紧,只试图解她乏闷,哄她开心,疏导郁结,消除隔膜。他又怜明玉身体未好尽,于那些事,虽有热情,也不勉强痴缠。
这都免去了不少难堪,又让明玉暗自惊讶——
她原以为,以他那妄自尊大的骄性子,定会端出当家姿态,对她约束教训,或者沉湎燕尔,缠住她不放。她已预备一一承受,就当挨几年苦。可他这出人意料的照拂关切,细致周全,倒让她莫名心乱了。
原来他从前真心实意,只是她闭目掩耳,不听,不看,不当真,敷衍带过罢了。
这夜,褚策归来,兴高采烈,拿了一封信函递与明玉,高声笑道:“韩宁不错,这才几日,他便占了鄂山一带。”
明玉读完信,也是惊喜,却不免为韩宁担心,不知他有没有负伤。她放下信,端茶时装作随口问道:“如何占的,一切顺利吗?”
褚策接过茶水,又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感她手心温热,脉搏气息均衡,便安心笑道:“你想问韩宁便问,不必藏着掖着。他没受伤,不仅没有折损兵马,还招了一批散兵土匪。我那天就顺道提了一句,不想他这般机灵。”
明玉问道:“散兵土匪招了有什么用?还得耗力看管。”
褚策笑道:“自然有用。”
当下也不隐瞒,与明玉说起他的部署。他令韩宁占据鄂山,本就是声东击西,让其在鄂山处做出声势,误导历王军。而他那大军主力,却是要在这掩护之下往北挺进,取下莙城。
韩宁招来散兵土匪,一来人更多,必然闹得声势更壮,二来,那些人熟悉地形,若厉王军围歼鄂山一带,好引路带韩宁逃跑,若更险恶些,韩宁也可留下那些人引敌,玩个金蝉脱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