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染第一百次告诉自己——这个修罗洗魂阵是假的!这是个幻术! 然而她也第一百次败给自己病入膏肓的心病,视觉上的黑暗很大程度上耗损了她的心智,欢喜的攻击就像神出鬼没的幽灵,她无法集中注意力做出准确判断,东躲西藏中只是本能的作出回击,甚至还在争夺怨龙的控制权里被欢喜夺去了魂玉。 尘染第一次无比想念碎嘴子挽霜,就算她能想到挽霜肯定会如此鸡婆:“主人,我不得不提醒您,这是幻境,败给假的修罗洗魂阵也就算了,如果败给这个三百岁的小丫头,您的老脸将无处安放。” 稍稍一分神,怨气如刃,又一次划破她的皮肤,粘稠的血顺着指间滑落,更加浓郁的血腥弥漫进鼻息。 “没有挽霜的你真的不堪一击。”黑暗中欢喜发出嘲讽的笑,“真应该让微云峰这群妖精看看,他们心目中的活菩萨……现在真是狼狈啊!” “也还好。”尘染沉下气息,压抑住自己的不耐烦,“只希望要杀要剐你痛快些。” “你的心高气傲体现得最完美的地方应该是嘴硬。”欢喜冷笑,“你和我每月初一心情都很不好,我是因为好不容易聚养的怨魂无端消失,你的原因我一直不知道,多亏北世魔君亲口相告,原来你是开了修罗洗魂阵,我才能如法炮制这个克制你的地方。” “洗魂一百年,我居然没有发现你才是天裂妖兽。”尘染摇摇头,“没想到苏息幻莲香连女娲骸骨的气息也隐匿了。” “怪就怪你太自信,被我用一份女娲骸骨做出的幻身就迷惑了眼睛,还满脸慈悲的给我魂玉,真是愚蠢。”欢喜挥出魔杖指挥黑龙再次攻击,“不过也要感谢你,没有你的慈悲,我又怎么能拿到这么极品的魂玉。” 尘染忽然停止躲避,生受了这一击,喃喃低语:“之前景泽养魂的魂玉,又是怎么得到的?” “你还不明白?”欢喜看她不反抗了,心下警觉嘴里淡淡的说,“景泽爱妻成狂,怎么舍得她走,当然是地府阴差捉拿南瓷魂魄时景泽杀了阴差得到的。” “怎么不称‘父亲’‘母亲’了?”尘染就像彻底放弃了抵抗,被缠满怨气的黑龙一次次攻击,只是声音冷得人心发颤,“我想问,真正的欢喜呢,是不是一出生就被你杀了?” “欢喜”嗤笑一声:“我可是化成南瓷把她当成金枝玉叶捧在手心里养到两百岁,要不是你来微云峰,她说不定还能长命百岁呢,所以杀她的人,其实是你。” 尘染像是终于承受不住攻击,犹如一只待宰的羔羊跪在地上,口中不断溢出血:“那你之前说的景泽的虐待……” 看到尘染的样子,“欢喜”彻底放下防备:“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景泽是虐待她,她活了多久就被虐待了多久,每天都被恶言中伤,也常常被打得遍体鳞伤之后扔进像这里一样黑的地窖,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特别惨。” 尘染握紧拳头呕出一口血:“这就是你口中的‘金枝玉叶’?” “欢喜”的口吻听起来很痛心:“我当然是把她当金枝玉叶,只可惜我也是备受欺凌的弱势群体,很多时候当然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在她受伤后帮她疗伤,贴心的安慰她鼓励她,亲妈难当啊。” 尘染用手背抹去唇边的血,奄奄一息的说:“你怎么可能那么好心,我来猜测一下,你不杀欢喜的原因其实是想让景泽能天天看见她,从而一直保有怨念,这样更利于你滋养怨魂。” “就算是这样又如何?”“欢喜”不关不事的说,“她确实被我教育成了个十足十的好姑娘,明明自己一身伤痕还怕我难受反过来安慰我,那强颜欢笑的小脸有多让人疼就有多让景泽恨,在我的鼓励之下一次次不顾死活劝景泽不要养魂,有一天好险差点就唤醒了景泽的神智,还好我及时发现……” 尘染怒不可遏的抬起头:“所以其实是你控制了景泽,而你杀欢喜的原因也不是因为我,是因为我杀了景泽她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这话对一半错一半。”“欢喜”说,“错的是景泽自己是个情痴,愚蠢到相信我能以怨魂复活亡灵,心甘情愿做魂引被我利用,至于欢喜倒是正如你所说,只可惜你就要死了,知道了也没用了。” 她们对话的同时,怨龙一次又一次的穿过尘染的身体袭击她的魂魄,心脏发出一阵阵钝痛似乎就要分崩离析,而尘染的思绪似乎是进入了另一个时空,完全无动于衷,脑海中不合时宜的出现一句不知在哪里读到过的诗句——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 然而就在“欢喜”以为尘染就要被毁灭的时候,她缓缓地站了起来,身体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从头到脚微微发出暗红色的光亮,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发出光亮的并不是她的身体,而是悬刻在她肌肤上的一圈圈绯红魔咒。 “嗔痴莫贪,谁痴谁乱,舍离难尽,沉梦难醒。”尘染在绯红的晕染中静静的说,“人间自古有情痴,景泽也罢欢喜也好,看不透不怪他们,只是真情可贵,岂能容你这宵小之辈这样嘲弄利用。” “欢喜”心下一惊,正要操纵冤魂给尘染致命一击,却发现脚下突现一个血色阵法将她困在原地,魂玉从她怀里跃然飞出,尘染手一伸,一个以血而铸的法印从她掌心里飞出,怨龙全数被吸进魂玉。 “我这根本不算狼狈,真正的修罗洗魂阵会弄得我更狼狈,是你体会不到的狼狈。”尘染冷笑着用手指凭空写出一个诡异的白色咒文,看起来像是个用颠倒的佛文结成的法咒,“你想不想体会一下,好让你下次幻化这阵法时做的更完美?” “欢喜”已经感觉到危机,近乎惊恐的说:“原来你故作弱势是想诱我说出真话,东躲西藏也是在用你的血画阵,这是什么阵法?你要做什么?” “据我所知,虚空王座有点怪癖,似乎喜欢让他座下的人被魔印锁魂。”尘染漫不经心玩弄着手中的咒文,“我来帮你解开这个致命的束缚怎么样?” 尘染一边说着身上的魔印一圈圈扩散开来,连带着“欢喜”身上一圈紫色魔印也被释放出来,锥心刺骨的剧痛弥天灭顶滚滚来袭。 “你疯了!”“欢喜”猝然反应过来,冷汗直流面目狰狞,她难以置信地大喊,“你要在幻境里强施解魂法?”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尘染一步步走近“欢喜”,抬起她的下颌眯着眼睛端详,“明明在你体内同样有五份女娲骸骨,可这张脸皮进化得和虚离比起来真是差远了,实在难讨我喜欢。” “你好好想想!”“欢喜”声嘶力竭,“你也在这个幻境之中,如果施法,你也要被解魂!那种痛苦……” “嘘!”尘染用沾血的手指划过“欢喜”的嘴唇封住她的话,不知是红光的晕染还是什么原因,眼底泛起一丝不合时宜的柔光,“我可以解开我家小狼狗魔印这事儿若是被他知道了可不好,所以很抱歉,必须杀掉你来灭口了。” 然后尘染周身蓦然升起一簇簇冰蓝色的火焰,点亮了整个幻境。 “欢喜”骤然睁大眼,眼前发生的一切简直难以置信,尘染身边燃起的是魔焰,只有天魔才能操控的业火,为什么在尘染身上会有? “我其实给过你机会,不愿求哀忏悔就好好感受众生苦厄吧!” 尘染瞳孔里的冰蓝不知不觉如火绯红,她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弯着嘴角,随即将手中的咒印刻入“欢喜”眉间。 顷刻间“欢喜”全身被冰蓝魔焰焚烧,脸上的表情因为痛苦扭曲到极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锁魂魔咒一点点消逝,地面红光一闪,整个幻境霎时间土崩瓦解。 幻境一破尘染发现自己悬空于落霞池上方,有一条绯红魔咒从她身体里飘出来,似乎也要消逝,手指一挥夹住了那条若隐若现的魔咒,念了个诀将魔咒重新刻回身体,正要用鸣权收回“欢喜”,一道怨障乍起率先封住了对方。 “女人心,海底针,不过阁主悄悄夸我的话我可是听到了。”怨障里传出一个清澈悦耳的戏谑声,“那我能不能占着这分褒奖求个情,看在我之前送你女娲骸骨的面子上放过我们这个狂妄自大的虚空五钝使?” “真是惊喜,也该好好夸你。”尘染看清来人不动声色收回魔焰,“要不是你在虚空幻境里困住我现世二十天,你的五钝使怎么会有时间利用落霞池阴阳双生的格局设计出这个太极幻镜阵。” 虚离将缩小成一颗圆球的怨障收回囊中,抱着双手极为帅气的悬在空中,轻松得没有一点战意:“要不是我困住你二十天,怎么能看到你佛法魔化所施的多罗离魂咒,这场景还真是让我叹为观止,阁主总是那么出人意料。” 尘染面沉如水眼睛一眯:“既然知道这是多罗离魂咒,还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抢人?” “不敢抢不敢抢,我也怕被解魂,只是身为走卒,不得不听命行事,所以还是想尽力一试。”虚离玩世不恭扬眉笑笑,“阁主先说能不能放过五钝使?” “想都别想!”尘染二话不说向虚离打出一个法印,“之前留你一命只是因为你长得像我一位故人,别蹬鼻子上脸。” “阁主别着急灭口,你魔化的事情我保证不乱说!”虚离嘴里哀哀叫唤却从容不迫躲过法印,“那我们做个交易,我可以用一条信息和你交换五钝使的性命!” “哦?”尘染手上动作一停,饶有兴致的问,“什么信息这么有价值?” 虚离冲她眨了下眼睛:“当然是能保住整个微云峰所有妖精一命的重要信息。” 尘染嗤鼻一笑不置可否。 虚离又急忙说:“如果这些不够,那再加上你的……小狼狗?我没听错的话你是这么称呼北世魔君的吧,加上他的命如何?” 尘染稍稍抬起一点眼睛:“北世魔君早就离开了微云峰,你们……” “阁主错了。”虚离快速打断她,“北世魔君一直没离开过微云峰,他一出绯月阁就被困在幻境里,到现在还在鬼打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