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亲王和怡亲王首先附议,以礼亲王世铎和庄亲王奕仁(钮祜禄氏的姐夫)为代表的宗室、以德穆楚克札布为代表的众位额驸都表示赞同,汉臣不敢多嘴,眼中分明带着一丝期许,同治帝措手不及,只能离开龙椅,跪请两宫皇太后继续垂帘听政。
眼见惠亲王和惇亲王出班跪请,奕诒拉住踊跃欲出的七哥,不着痕迹地捏了他一把,奕譞一怔,跟着两个弟弟跪了下来。
“大树底下的树苗是长不成大树的!”钮祜禄氏平声说道,“太后垂帘本为权宜之计,圣祖康熙爷能做到的事,皇帝也能做得到,皇帝有不周到的地方,不是还有你们帮扶他吗?何必教我们两个妇道人家劳心费力?”
奕复请:“为先帝计,请太后勉力而为!”
那拉氏心中不虞,咬牙说道:“姐姐说的是,皇帝已经大了,没有教咱们继续辛苦的道理。”
奕正要接话,身后传出惊雷一声:“奴才肃顺有本启奏!”
自同治二年被重新启用,肃顺的舌头全都用在了谈判桌上,朝堂开口算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了。
钮祜禄氏即道:“讲!”
肃顺躬身启奏:“奴才有一计,既可渐免太后理政辛劳,又使皇上不延亲政年齿,伏请皇太后圣裁!”
“哦?”钮祜禄氏点了点头,“说来听听!”
肃顺回道:“先帝驾崩,以御赏印赐母后皇太后,号为母仪天下之权;又以同道堂印赐皇上,号为君临天下之权;奴才之意,皇上于明年正旦如期亲政,应亲掌同道堂印,朝廷庶务,皆由皇上过问;母后皇太后仍行训政之责,掌御赏印,军国大事,由母后皇太后裁决,待等皇上大婚,母后皇太后——”
“大胆——”那拉氏大怒,“肃顺,你是罪臣,先帝驾崩后便应凌迟处死,侥天下之幸列居朝堂,竟敢恃宠而骄妄议大事!你以为大清朝没有能杀你的三尺刀剑不成?”
“奴才不敢!”肃顺磕头说道,“圣母皇太后明鉴,皇上乾坤独断,自应循序渐进、徐徐而图,先帝明旨,以同道堂印赏赐皇上,代以朱笔之用,两宫退居其一,于圣母皇太后而言,不过将代掌金印归还皇上而已。”
这话算是十分明白了:御赏是给钮祜禄氏的,同道堂却是那拉氏代子掌管,皇帝要循序渐进处分朝政,两宫皇太后就要有一个人给他腾地方,于情于理,那拉氏都是归政的不二人选。
王公大臣恍然大悟:归政是假,逼退西太后才是剑锋所指。
钮祜禄氏看向奕:“恭亲王,你怎么说?”
奕訢张了张嘴:显而易见,他这是掉进钟粹宫的圈套里去了!
奕譓催促道:“六哥,四嫂问你话呢!”
奕凝视幺弟一眼,分明看到他眼中射出一缕胁迫之意。
那拉氏早就坐不住了:“六爷,你可得一碗水端平才是。”
围绕尚未亲政的小皇帝,钮祜禄氏、那拉氏、奕形成了稳固的三角关系,军国大事(外交、洋务、高层官爵任免、大诛大赏)由钮祜禄氏亲自过问,朝廷庶务是那拉氏拍板,不管是军国大事还是朝廷庶务,都要经过奕这个议政王总理大臣才能执行,表面看来,钮祜禄氏最为强势,一定程度上讲,三者具有实质性的制衡关系(所以才有那拉氏联合恭亲王、意图削减钮祜禄氏威权的谋划产生),本心而言,奕期待将这种局面延续下去,这样他才能在朝堂发挥更大的作用,可现在——
有清以来,钮祜禄氏是晋升最快的天子继室,她从选秀进宫获封贞嫔再到诏立皇后,前后仅花了四十天,自身素质过硬是其一,家世也不是盖的,钮祜禄家实际是宗室以外的满洲第一大姓(名义上的第一大姓是瓜尔佳氏,但开国以后,未交后运的瓜尔佳氏屡屡与凤位擦肩而过,钮祜禄氏却出了五六位皇后,此消彼长,钮祜禄氏已经变成名副其实的第一外戚家族)!
比如现在,七大世袭亲王,庄亲王是东太后的亲姐夫,肃亲王是东太后的表叔,就连被圈禁的上任郑亲王端华,都是东太后的亲姑夫,这样的亲戚网撒下来,你怎么与他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