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玉你不要死,你也不要寻短见!
纵然我姐姐不喜欢你,也还有……还有我!纵然你不喜欢我,这世上也有太多比我好的女子!
我憋着气游了阵,奈何周遭除了乌压压的海水的竟连条鱼都没有,更别说什么人。越找不到他,我越发地自责起来。
或许我一开始就该告诉他颜初不喜欢他!或许我一开始就不该告诉他颜初喜欢珍珠!或许……或许……
想到此,我的眼角溢出一股热流与周遭冰冷的海水融为一体。慢慢地,待到我的先前的一口气憋到了极致,才发现此时我竟失了方向。
刚想浮出水面,脚下骤然起了巨浪,猛地将我卷起后转瞬又将我狠狠砸向更深处的海底。我下意识地开口呼救,却被激流的海水呛住喉咙,我手忙脚乱地挣扎,却被越来越多的海水灌入。
腥咸的海水无孔不入,慢慢地灌满我的喉咙我的耳朵,灌得我的手脚越来越无力,灌得眼前慢慢变得昏暗。
我缓缓闭上眼:我这是要死了吧……
“颜夕……”
“颜夕!”
正当我放弃挣扎的时候,忽然听到涌动的海水中传来熟悉而清澈的声音。我奋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像转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脑袋一般万分艰难地偏转过头,便看一条头有犄角的怪鱼朝我游来,而它长有触须的鱼嘴一张一合正唤着我的名字。
鱼竟然开口说话了……
看来我真的要死了。
我嘴角一勾,眼前骤然一黑。
七:
我惊醒的时候,已是在自己的厢房中。大夫的收好药箱后点头离去,我不明所以地揭被坐起:“鱼!好大一条鱼!姐姐我看到一条会说话的怪”我的声音渐小,剩下的字缓缓被我咽回肚里。全因我看见一身桃色衣裳的颜初身旁站着个芝兰玉树的人,而这个人竟然是倾玉!
“什么鱼?”倾玉抿出个笑,朝我眨了眨眼睛:“是我将你从东海救出来的,颜夕,你为什么要寻短?”
我望着他青白分明的眸、柔和有加的脸,顿时气从中来:“我寻什么短见?若不是你自己寻短我去救你,也不至于”
“好了!”颜初柔声打断我,柔媚地剜了我一眼,嗔怪道:“既然没人寻短,此事就此打住,对了颜夕,有件事我得知会你一声,便是今早倾玉带人来提亲,我应了。”说罢转头看向倾玉,一张出水芙蓉的脸上满是风情万种。
我看向立得笔直的倾玉,一时忘了言语,呆怔之间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过了稍会,我才勉强扯出抹笑来:“那……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情到深处难自知,待到失去痛成痴。
八:
随着颜初的婚期越来越近,我却愈加地难过。我难过并非因为倾玉不喜欢我,而是颜初似乎并不喜欢倾玉。她在他面前或婀娜或风情万种,始终收放自如,从容得就像是一场阴谋与算计。
我高坐在院中老桃树的枝干上,透过镂空的窗户望着铜镜前端坐的颜初,良久才鼓起勇气道:“姐姐,你真的喜欢喜欢倾玉吗?”
铜镜前的美人偏转过头来,媚眼如丝地瞥了我一眼,哼了一声:“那你倒是告诉我什么叫喜欢?”
“姐姐,如果不喜欢……就放手吧!”我急了,猛然地桃枝上跃下,枝桠上挂着的小桃子几经摇晃,却没有落下,只几片枯黄的残叶落到我头顶。
颜初缓缓自厢房中走出,一改之前的媚态,冰冷而又奇怪地笑道:“颜夕,你还是太小了。珍珠自然宝贵,可你知道夜明珠吗?普天之下的夜明珠屈指可数,达官贵人也未必买得起,但不久前镇里来了个云游诗人,他刚好就有一颗,只要我从倾玉那里取来他要的东西,他便将那夜明珠给我,到时候”
未等她话说完,我便急急打断她:“什么东西?”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抬起锦袖捂嘴一笑,任我如何问都不愿再说。
九:
听说那云游诗人常年云游四方,无奇不知无宝不有。加之他们行事高调,我很快便打听到他们所在。
他们要的是倾玉的什么东西?
倾玉的什么东西如此值钱?
我发怔地贴在门外,静静听里面动静。正当我以为房内无人准备离开时,里面轰然传出桌子被拍碎的声音,有恶狠狠的声音伴随着利剑出鞘的声音道:“大国师,不知今年,这长生药炼不炼得成?”
有声音连连维诺道:“炼得成炼得成。”
“陛下说了,此次若炼不成,就送国师登仙。”
“别别别!炼得成炼得成,只要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要元旦拿到手!大人不知,有鱼妖在这个镇子里,只要取得他修炼用的元丹,一定能炼成长生不老药!但那鱼妖法术高深,我们根本不是他对手,所以我用了一计,只要时机一到,元丹……”
他还说了些什么,我委实听不清了。
巨大的震惊使我骤然失了力气,我的脑海一时风起云涌杂乱无章,他们说的鱼妖是谁?元丹又是什么?颜初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待我反应过来目前不是该纠葛这些问题的时候时,已有人破门而出,银光乍现过,一把削铁如泥的刀已架在我的咽喉处。我睁大眼看见脸颊旁的碎发齐齐飘落,呆若木鸡。
十:
我终于记起那条在东海里叫我名字的那条鱼来。
我见过它。
当时不过是在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一个下午,我从须阳山上采了些草药回来。一进到伙房,便撞见颜初给一条怪鱼嘴对嘴送气。
我卸下背上药篓,无奈对她道:“姐姐,这鱼死就死了,你这样做是为何?”
颜初停下动作偏头看我:“鱼肉当然是活的好吃,死了味道就不一样了。”说罢埋头,继续与它送气。我不管她,便将药篓中的药草拿出剪枝整理,不知过了多久,那条鱼当真活了过来。
颜初将它放回水缸里,娇嗔道:“你可别死了哦……”说罢抬脚离去。
那条浑身乌青、头有犄角的怪鱼在水缸中游得很欢快,见我附身看它,也丝毫不躲闪,反而眨着双青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我莫名被这样的眼神盯得发怵,便叹气摇了摇头将它放进了东海,看着他一边往海里游一边频频回头的模样,我不由得粲然一笑,挥手道:“小鱼,以后走了别回来,人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好啊!”
可是那条鱼和倾玉有什么关系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被关在客栈三楼的厢房里悟了几天几夜后,才终于幡然醒悟:那天我确确实实看倾玉走入东海,危急时刻也确确实实看见那条怪鱼朝我游来,而我醒来后姐姐说是倾玉救了我……
会不会是……
倾玉就是那条怪鱼,也就是他们所说的鱼妖!这样一来的话,所有的不合理也就有了解释:倾玉因为是海里的鱼妖所以有数不完的珍珠,因为倾玉是鱼妖所以姐姐才和他成亲为的是趁机取走他的元丹!
我犹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转瞬很快又气馁下来,因着今天便是他们大喜的日子!我走到床边望着当空的明月,这个时辰,估摸着他们该洞房了吧……
我不敢接着往下想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想再去想!只要能救到倾玉,哪怕有一丝希望我都不能放弃!
可等我从窗柩上一跃而下,拖着摔断的一只腿回到院子时,院中宾客早已散尽,张灯结彩的院子中毫无人影,只有蛐蛐偶尔叫几声。
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心一痛,早已痛得麻木的下身一软,还未来得及软倒下去,便听一声尖叫划破寂静夜空:“啊!妖、妖怪!”
我抬头,远远便望见院中一间厢房瞬时金光大盛,尔后变得平平无奇。我咬牙支起身子拖着短腿奋力奔像那间厢房,果然见倾玉吃力地扶着门框,胸前的血窟窿中不断有鲜血汨汨流出,然后顺着握着的手指是缓缓滑下,低得整个青石地板血污一片。
浸得他大红的衣裳更加地触目惊心。
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倾玉,你为什么……那么傻……”终于,我之前所有坚强和强忍都化为飞灰,双腿瞬时失了所有力道,噗通一声磕倒在院中青石小路上。
他垂着眼睫,昏黄的月光洒在他一张粼光闪闪的脸庞上。“颜夕你……”他淡淡看向我,秀气的眉峰蹙在一起。
“我知道我知道知道我都知道啊!”我朝他咆哮:“你是那条鱼对不对?可是为什么你偏偏要喜欢我姐姐啊!我姐姐从来都不喜欢鱼啊!”
他静静看着我,青青的眼眸中露出了欣慰的神色。鳞片闪闪的鼻下薄唇一勾,他移开捂着胸膛的一只手颤巍巍地指向我,一股微不可见的光辉渐从他手指中传入我体内。
“倾玉,你到底在干什么!”我睁大一双眼,不知他笑是何意,这样做又是何意。直到他抬起的手无力地垂下,摇晃的身影就要站不稳时,我才身轻体快地飞奔到他跟前。
“傻瓜!傻瓜!我姐姐从来都不喜欢鱼,她只是喜欢吃鱼啊!放你回东海的人是我啊!是我啊!”泪水渐渐模糊我的视线,我语无伦次抱着他逐渐变得冰冷的的身体,手忙脚乱地想要替他堵上胸前的血窟窿,却怎么也堵不上。
“怎么办怎么办?倾玉你是鱼,回到海里该好了吧?”
一只冰凉的大手将我乱动的一双手捏住:“颜夕,抬头。”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好听又清澈,就像是海螺号的吹的声音。
我颤抖着唇,缓缓抬头抬头抵上他的鼻尖。如此近的距离,近得我能清楚看到他额上光华流转的鳞片,近得我能清楚看到他青色的眼眸有柔情万种,近得我能看见他鼻尖下薄如柳叶唇瓣微启。
我定定看着他眼中变化万千,静静感受着他越加变得急促的呼吸。最后他却猛然将我推开,逃似的踉跄往院外奔去。
“倾玉!倾玉!”
“你不要追!”他止住步子,在张灯结彩的桃树下回过头来,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颜夕,忘了我……我本就是一条鱼,现在我也该回东海做回一条鱼,然后找一条母鱼,再生完一群小鱼,过完鱼的一生……”他朝我安慰地笑,嘴角却有鲜血溢出。
“倾玉!”
十一:
不久之后,镇里发了场大水,大水来势汹汹,丝毫没有征兆就把整个村庄淹成了一片浅海,数不尽的人在那场大水里死去:大人、孩童还有老人,幸免于难的人屈指可数。
偏偏不知为何,却只有我死后化成了东海巡海的夜叉,一巡便巡了几百年。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颜初。
我本以为倾玉死了,后来我成了夜叉才知,原来他是东海的太子,因为龙王寿诞时被日照的一只狐狸灌了酒,才浮浮沉沉落到颜初手里,遇见了我们。
后来他元丹被夺,龙王大怒,东海大太子血洗了混元仙境夺回了一粒本命仙丹才终于把倾玉救活过来。
“原来你等的那个人是太子啊!”听完我说的话,洛琳又将双手叉腰的动作的换成双手抱胸,十分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答非所问:“过了这么多年,其实我早该放手了,以前他是太子,我是凡人。现在他是太子,我却又成了丑陋的夜叉……”我说着,却发现倒影中洛琳渐渐飘远:“不知你说的太子是不是这个太子哟……”
我后脊一僵,接着便听到那个日思夜想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颜夕,你还要躲着我吗?”他的声音那样,犹如夜风中悠扬的螺号,干净而柔和。
我转头,果然见他立在我身后。
他微微颔首,月色的衣衫的倒映在波澜不止的海面上。湛蓝的月华倾泻在他身上,柔亮的青丝仍旧懒懒半挽,衬得他灵秀而又俊美的一张脸庞美如女子。
夜风轻轻扬起他半散在身后的发,扬起他层层清浅的衣衫。
他踏着月华朝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