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也想羡慕,只怕用不着。不过,却有点儿羡慕唯一的这位护花使者,谁知道护的是哪一朵花呢?” 尾音拖的长长的仿佛意尤未尽,矛头又转向了凉凉另一边的方一明。 夏璧人看着叶娉妤耷拉着的眼皮,向上扬起的尖尖下巴。叶娉妤即便是和身材高大的方一明说话,那眼帘也依然低低的垂着,睥睨一切,只是下巴却要扬的更高些。 她总是扬起的下巴和低垂的眼帘是世界上美丽的搭配,亦是她的标志。 或许可以试着为她永远低垂的眼皮申请一下吉尼斯世界纪录,一般人真很难做到。 忽然一阵热风吹来,金色的流苏轻轻晃动,一闪一闪的照的人睁不开眼。 方一明手上提着好几个食物袋子还故意抬起手臂看时间,就是为了给叶娉妤提供个台阶好行走。她不仅不领情,反而祸水旁引。 他们三个人每个人两只手上都拎着好几个白色的食物袋子,叶娉妤就是可以看不见。 “叶娉妤,我明显两朵都要护着。这个就不要你费心了。如果你是这个目的,我也已经回答了。要是还有什么事不方便开口,你大可以告诉程御风。好歹我们是住同一个宿舍楼做了七年邻居的兄弟,能帮忙的,义不容辞,帮不上的也不会落井下石。你如今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我等愚昧实在不能明白。” 说完并不在意叶娉妤的反应,直接和程御风宣告结语。 “程御风,兄弟们还等着吃饭,我们就先走了,有什么事我们下来说。凉凉和璧人我也经常遇到,带话什么的一点都不会麻烦。” “我们也没什么事,多年不见偶然遇到打个招呼而已。娉妤晚上有演出,难免紧张,没什么其他的意思。你们先忙,咱们回头见。” 程御风连忙笑着解释,叶娉妤倏地狠狠瞪了程御风一眼,转过头扬着下巴一言不发。 方一明点点头,然后用目光示意凉凉和璧人离开。 “多年没见的老同学,也要就这么走了吗?” 夏璧人一怔,叶娉妤如此不知道进退,看来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啊。 “凉凉,你和方一明先把吃的送过去,食物放的久了就不太好了。” 她恳切的看一眼方明伟,接着和凉凉说: “你们晚上还有事,就别耽搁了。我们老同学确实难得一见,总要说说话才好。” 然后不容分说的把手里的食物袋子交给凉凉。 方一明会意的对她笑了笑。 “凉凉,好像有两份饺子,在你那里还是璧人那里?给我吧,我来拿。” 夏璧人会心一笑,随手从凉凉手里拎出两个食物袋分别放进方一伟的左手和右手。 夏璧人,叶娉妤和程御风三个人,终于在六年之后的京大真正的碰面了。六年前夏璧人满心欢喜的悄悄来京大,以为只是她和程御风两个人的惊喜。 时间倒回六年前。 四月末,京北机场。 夏莳萝背着包驻足机场门口。呆呆的目视前方,脑海里纷杂成荒崖。一贯乌黑明亮的大眼此时也失去了往日流光四溢的慧黠,迷茫无物,像个迷路的精灵。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温暖的轻风徐徐的的拂过面颊,带着淡淡的香味。亲切而清新的花香使她想起了学校里一树一树的丁香。这个季节正是是丁香盛开的时候,硕大繁茂、丰满秀丽,一簇一簇紫色的白色的盛放在枝头,美得像幻境似地。 迷了人的眼,也乱了人的心。 于是在那个美丽景象下,夏莳萝做了个决定。订机票,翘课,直到此刻双脚踏在京北的地面上。她恍然有些不可置信,就这么回来了么? 忽然就有些怀疑自己。不知道迎接她的是否如同当初设想的那样,美好的宛如那一树绚丽绽放的丁香。彼时在容大她是相信的,可此时她却已在京北。 转瞬之间而已。 可是,没有人可以预知到未来。不是吗? 即使可以预知,不迈出眼前的这一步,便永远也抵达不了远方。 心是一个一旦不跳动就失去生命力的东西,也是一个不经历伤痛便会不甘的东西。 一颗不甘又不死的心,怎样也看不到幸福的彼岸。 不过,进一步有一步的欢喜。 想到家里的爸爸妈妈,恐怕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幸福开心的了。 夏莳萝臆想着片刻之后父母乍然看见她的惊喜表情,画面中突然闪现出程御风的面孔。她想 程御风陡然惊喜之下又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不知道单眼皮会不会变出双眼皮?越想越趣味盎然,心里咕咕的滋生出一丢丢自娱自乐的得意。 仿佛脑海里的画面已经发生在眼前,触手可及。 夏莳萝此时才有一点雀跃,隐隐的期待使心生出急切之意,陡然软绵绵的。 两天后她就十八岁了,熠光年华,四月之初,美得如同一首诗。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响点亮了四面风; 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 黄昏吹着风的软, 星子在无意中闪, 细雨点洒在花前。 ......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 是燕在梁间呢喃, --你是爱,是暖,是希望,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夏莳萝呢喃着。她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发挥自己贫乏的可怜的文学知识,自然只能是彻头彻尾的不通。还是赶紧回家吧,回家的路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通畅的。 不由得抬头看向西边的天际。 夕阳已经下沉。虽然只留下一个残影,余辉照映着的晚霞却如花朵般绮丽。红的如血、灰的如铁、黄的似金,团状的,花样的,交织在一起,返照着山川湖海,形成一幅飘动的绮色霞图。 只见各种颜色不同形状自由相嵌相接之处,衍变出了深深浅浅的灰紫、雾蓝、胭红,仿佛笼着一层幔纱,朦胧、温婉、神秘,异常瑰丽。 而东边的天际,一弯玉白色的月牙正展露着脸庞。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黄昏,是归时。 隆隆隆的飞机声,滴滴滴的喇叭声,或高或低的此起彼伏,似在催促。使得眼前这笼罩着柔黄之色、温和而沉静黄昏平添了一份生动和鲜活,充满了人的气息。 夏莳萝恋恋不舍的细细打量着周遭的一切。绮霞薄暮,车水马龙,步伐匆匆。 她反复的用眼睛拍摄眼前的一切。匆匆步伐,车水马龙,绮霞薄暮。 当你把镜头放在眼前,才会拍下意想不到的画面。而那些画面是你只用眼睛永远都发现不了的。 忽然,一个画面呈现在夏莳萝的人体镜头里。 夏莳萝眼睛一眨不眨的搜索着这幅画面的信息,直到在画面里捕捉到曾在自己镜头里出现过的物体,才慢慢的转动眼珠活动酸疼的双眼。眼珠都快要掉下来了。 夏莳萝心里流着酸泪,边眨眼睛边留意着那副吸引她全副注意力的画面。唯恐一不注意就消失了。 这是怎样的一副画面呢?她贫乏的词汇库很可能会越描越歪。 要说是一幅画,其实具体内容只是孤零零的一个背影。和所有人一样,并没有三头六臂。要说是一个人,却又和所有精彩画幅一样,展现出独特的意境。 乱七八糟,究竟是人是画还是背影?果然,再描下去大概就歪向外星了。 夏莳萝注目观察。 画面中的那个人很高,黑色短发,黑色的风衣,黑色的背包,黑色牛仔裤,黑色的鞋子,通身一个颜色。只脖际和耳廓露出一点浅金色的皮肤。 余晖映照下,通身的黑色泛出柔黄的光泽。 应该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肩膀宽然,双手置于风衣两侧的衣袋之内,恰到好处的将腰背拖曳出一个凹曲的弧度。 宽肩窄腰,体格虽有有些偏瘦,却煞是好看。 端正笔直的矗立在车辆川流不息的路边,不知道在入神的看着或想着什么。只一动不动的,遗世独立。好像和周围带着花香的空气融为一体连呼吸消失了似地。 而这个吝啬的只肯展示端正背影的年轻男子,恰恰就在她的正前方。俩人就像一条十数米的线段,一端是她,另一端是他,默然的横在人行通道的两边。 如此醒目的身影,不知道站了多久? 夏莳萝心里有些异样,从视线落在那个背影上开始。 不知道怎的,看到那个背影的第一刻,她的心里莫名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之感。 她竟然看到背影周身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辉,就像太阳的光晕。由浅金到泥金到浅金色,慢慢的散开,然后和天空混成一色。 宛若神祗,笼着一圈金色的光茫。 又说黄昏乃缝魔时刻,如此诡异,难道她今天是遇着了神魔?心里一紧。 既紧张、又觉得神秘,异常吸引人。夏莳萝欲罢不能,目光再也无法移开。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下看你。 诗是景中语,景是诗中画。 夏莳萝不知道她自己也刚好是一副诗中景。 两个年轻的男女,好似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牵连着,一样的目视前方,身姿笔直端正。一个高大挺拔,一个纤细秀丽。 相似的仿佛一个是另一个的缺失的肋骨,天涯海角都是对方身体的一部分,只为遇见。相绊的又仿佛一个是乔木另一个是丝萝,地老天荒都要相托相依,只为追随。 年轻女子就站在行客出入频繁的机场门口,尤其显眼。薄荷绿的系带衬衫,白色的牛仔长裤,清新美好的犹如晨间湖边初绽的清荷。 来往的行人频频回头驻足观望,机场门口紧张的交通环境愈发严峻。 夏莳萝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造成了一定程度交通阻塞。 她只一心只看着前方的背影,看着看着就有些伤感。竟瞧出一种萧索的味道,仿佛冬日里的法国梧桐。 突然一阵刺耳的哔哔声打败这对俨然想成为石像的年轻男女,成功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紧接着哔哔声又再响起。 一声连着一声,越来越近,还混合着惊呼声。 只见一辆黑色的跑车正疾驰而来,“轰轰轰”的引擎声显然已至极速,后面似乎还有两辆车子紧追不舍。 机场口顿时沸腾起来。 夏莳萝愕然的望向人行区的飞车。顺着这个路段,此刻右前方人行区外停着几辆航空公司的班车,空乘人员正排队陆陆续续的乘车。 前有行人,后有追车,如果想从人行区进主干道逃离,她的正前方是唯一可行的路线。 可她的正前方,夏莳萝心里一惊。 焦急的看向哔哔作响的飞车,俨然没有停靠的趋势。 飞车的主人显然也捕捉到了路况,果断的的锁定了最佳路线。“哔哔哔”的喇叭声愈发急躁短促。 意想不到的事情却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生。 “黑色背影”却依旧岿然不动,没有丝毫反应。 夏莳萝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莫非是听力障碍者? 眼看着大火即将烧至眼眉,夏莳萝再也来不及多想,像离弦得箭一样“嗖”的飞了出去。拼劲全身力气,将“黑色背影”向右后方推去。 她跑的虽急,脑中却一片清明,丝毫没有慌乱。一推开人,顾不得看,大步迅速向右后方调转。能跑多远就多远,跑一步她就离危险远一步。 她已经完全没有时间做其他事情了。 可是意外再一次降临。 夏莳萝只觉得似有一股无形的气浪猛然袭来,明明抬脚想迈向右方,身体却被气浪向反方向推去。一脚跃在空中一脚停在地面,推得的她踉踉跄跄的直往后到退。 千钧一发之际,她一心只想救助他人于危难。本就冲势勇猛,又强力收住,而后着推开那人的时候更是用了十足的力气。最后惯性和力度全部都反噬回来。 夏莳萝此时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了,只听到轰鸣的引擎声就响在耳边。下意识的双腿用力挣扎着转过身一看究竟。“咯噔”一下,脚踝处传来一股钻心之痛,抬眼却见那黑色的车身正直直的向自己冲来。 东南西北方哪里都好,此刻她无论怎样都不能就这么站在原地不动。求生的意念驱使双脚继续用力挣扎着逃离,腿一软,整个人生生倾倒。 夏莳萝再也无法动弹。双手伸向空中想抓住什么,可除了空气什么东西也没有。 睁着双眼惶惶无助的一点点倒下,却还硬撑着身体死死的盯着那“始作俑者”,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可车头银色的圆形标志陡然在眼前变大,夏莳萝登时吓得双眼圆睁,四肢僵硬,极度的恐惧如潮水般袭上心头,她这是要死了么?爸爸。妈妈。爸爸。妈妈。...... 脑中一片空白,身子一软,瘫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