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西方的吸血鬼怕大蒜,没想到是中西通用的。 至于为什么这个大蒜盆栽会在厕所,我们六个人晚上太兴奋,只顾着聊天,到熄灯时才想起来行李没收拾,过道都要堵上了,我们只好把东西先堆在厕所里。 我惊魂未定,喘着粗气,她们当然又被我吵醒,我只好扯理由:“刚刚不小心滑倒了……”我把各种瓶瓶罐罐放回原位,幸好都是塑料瓶子,没什么损坏。 她们明显不信我说的,不过我也顾不了这么多,洗干净脖子就上床睡觉。 第二天开学,老师并没有给我们什么调整状态的时间,直接开始正式上新课,我总是集中不了精神,脑子里想这想那的。 下课的时候有个女生从我身边路过,我看到她脸色青白,十分不对劲。我汗毛倒立,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发生的怪事儿太多,我不自觉的往那个方向想。 等那个女生离得远了,我后座的几个女同学就聊起了八卦。 “你们知不知道,她寒假里被家里人发现怀孕,都四个多月了,他爸妈特别狠心,让她去医院拿掉。” “我的妈呀,怎么怀上的,我记得她没比我大几个月,现在还没成年呢吧。” “她不是有个大学的男朋友嘛。” “那她拿掉了吗?” “你们看她的脸色,猜也能猜出来吧。” “我听说她不想拿掉,她家里人就想硬拉着她去,推搡的时候肚子不小心撞到桌角了……” “天呐,想着就好痛。” “哎她回来了,别说了。” 我几乎可以肯定昨天的鬼婴和她有关,忍不住看了几眼她的肚子,她发现我的目光,脸色很难看。我觉得我自己这时候的脸色也不会比她好看多少。 昨天的鬼婴一定还会再出现,它不缠着它妈,找我做什么。 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决定放学就请假回家。 去申请假条之前跟我妈打了招呼,告诉她具体情况回去细说。我觉得自己一个人憋着早晚会疯。 我坐大巴车回家,车只在大马路上走,我只好在路口下车,剩下的小道自己步行。 冬天天黑得早,中间那段毫无人烟的地方实在渗人,我感觉它就在附近,耳边总有诡异的婴儿笑声。 我原本是快走,后来渐渐加快速度奔跑起来,村口的大榕树离得越来越近了。突然感觉脚脖子一凉,我被一股力量绊倒,摔了个狗啃屎。 一抬脸就看到昨天的鬼婴站在我面前,我刚站起来就又坐倒在地,手脚并用地后退着。 然而这次它直接出现在我的肚子上,我还没看清,它就将舌头刺进我的心脏—— 那一刻我感觉灵魂都被贯穿。 痛,太痛了。 正常情况下这种程度的疼痛肯定会让我昏厥,但我反而更加清醒,感觉痛的不是实体,而是一种无形的撕裂感。 我痛苦地尖叫着。 在我感觉自己马上就要一命呜呼的时候,它突然收回舌头,身形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向后退了十多米远。 我疼成那样,居然一点汗都没出,而且它一离开我,疼痛就消失了,一点余韵也没有。 我没缓过神,保持原本的姿势没动。 那个鬼婴好像在害怕什么,血淋淋的双眼警惕地看着我的方向,甚至开始发抖。 “还不愿意滚么?”身后传来声音,竟然是扫把星! 鬼婴不甘心地对我呲牙咧嘴,然后不见了。 我有点虚脱,可能是被吓的,连撑自己起来地力气都没有,摸了摸胸口,没有伤。 我回头看到扫把星还没走,于是把手伸向他。 他看着我的手没动。 我无语:“拉一把都不愿意?我真的起不来。” 他看起来比我更无语,但还是拉了我一把。 “你会法术?”我问。 “不会。”他开始往村子的方向走。 “那你怎么赶跑它的?”我跟上他。 “吓跑的。” “啊?” “它们怕我,”他突然回头正视我,“但是它们喜欢你。” 我此刻的脸色一定比鬼还难看:“什,什么意思?” “以后还会有更多这样的东西找上你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 “猜的。”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喂你不要随便乱吓人,我活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就招鬼了?” “你可以过几天看看,不是的话最好了。” 他的语气听得我十分不爽,皱眉道:“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我也希望自己猜错了。” 我们俩说着话就到村子了,我想起来还没有跟他道谢。 “那个,谢谢你刚刚救我。”我很是别扭。 “没什么,你的叫声真的太吵了,我离得近就过去看看。”他开始爬榕树,看来他真的经常待在这颗树上。 我还想再聊一会儿,于是跟着他爬起来。 “你上来干嘛?” “你还没告诉我它们为什么怕你。”我小时候跟两个哥哥鬼混,爬树这种事情小菜一碟。 扫把星俯视正在爬树的我:“我不知道。” “啊?”我抬头一脸傻样儿。 “……” 我爬到跟他一个高度,找了另一根粗树枝坐下,把刚刚的经历抛在脑后,兴致勃勃地问他:“你今年到底几岁了,小小年纪总是绷着个脸,一直不活动脸部神经,长大了要变成面瘫的。” 我一直觉得人和人之间熟起来很容易,只要不刻意疏远,很快就能成为朋友。 见他不愿意搭理我,于是我刺激他:“喂,你觉得你家里的人真的是被你克死的吗?” “……” “你刚生下来的时候真的只有三块头发吗?真想看看照片。” 他终于瞥了我一眼,不过还是继续:“……” “你很烦我?” “你知道就好。” “你到底叫什么啊?”我立刻转移话题。 “……” 他又不说话了,我发现让他说几句话就像撬贝壳一样难。 我道:“我没觉得他们是你克死的,生死有命,哪有人有这么大能耐去改变别人的命运。” “……” “你看,既然我不觉得你能克死人,当然不能一直管你叫扫把星,总得有个称呼吧。” “你真的好吵,我们好像没有这么熟吧。” 其实我平时话没这么多,但看着他板着一张稚嫩的脸就很想逗他开口。 “来回聊几句不就熟了……”这时候我手机响了,是我妈来的电话,应该是问我什么时候到,“我得回家了,也不知道这树上有什么好玩的,再见了。” 回到家我就把所有从我能看见魂灵到学校遇到鬼婴的事告诉我爸妈,刚刚发生的事没提,一是因为不想让他们担心,二是不想牵扯到扫把星,不然这事儿就更复杂了。 我爸妈先是惊慌,但可能是因为迷信多年,很容易就接受了事实,两人商量着给我找道士驱邪,让我最近就在家待着。 我一进自己房间,就想起有东西掉在路上忘了拿。 我特意用塑料袋把大蒜盆栽带回来,下次再遇到鬼怪就用它砸,但刚刚被鬼婴绊倒之后不知道飞哪去了,再加上扫把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就把它给忘了。 这大晚上的我也不敢一个人出去,明天再找吧。 我现在已经对那块地方有阴影,即使大白天,我也拉着我二哥一块儿陪我,终于在小路边的草丛里找到了。 盆里的土由于撞击有一些散出来,大蒜也滚落在旁边。 我这才看到这大蒜已经开始发芽了,把它埋回盆里,露出一点点绿尖儿。 我二哥就开始调侃我:“这么宝贝?我记得这是你从村头小憨子那买的吧?看上人家了?” 我白了他一眼:“你不至于吧,猥亵幼童吗?” “嘿,那你干嘛非得捡回来,家里蒜多得是。” “我就觉得这颗长得最好看,而且这么贵买的,直接吃了多可惜。” “你就犟吧,谁管你。” 我们回到家的时候我妈就让我跟她去见一个阴阳先生,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差点儿熬不过去,好不容易生出来,我也没有呼吸和心跳,死了一样,我妈当时伤心欲绝,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我开始哭起来,身体除了有点虚弱之外没有其他毛病。我们村生了小孩都要去算命,据说我出生的时候就是让这个人算的,他说我体质极为阴寒,本该夭折,即使熬过第一劫,也活不过十八岁,我爸妈怕告诉我这事儿之后对我的心态有影响,就一直瞒着,让我像普通人一样长大。 听她说完,我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毕竟我一直健健康康,亲友关系也没问题,一帆风顺地活了十六年,突然告诉我活不过十八,我实在没有实感。 我二哥死宅,不愿意一块儿跟来,我爸开了两小时的车,我们终于到了这个阴阳先生算卦的地方。 “刘先生算命不喜欢人打扰,只能你自己进去了。”我爸说。 “啥?”我慌了。 “别怕,你还是婴儿的时候也是这样,算完之后还是他亲手把你送出来的。” 我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刚走到门口,一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拦住我,我按照我妈跟我说的,把手机上的预约短信给他看,他才带着我进去。 穿过长长的走道,终于到了一个小房间,设备十分简陋,只有一张桌子,前后两把椅子,一个人坐在桌后的椅子上。 那是个大概三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一边吃着一碗面条,一边看手机,一副正常工作狗的样子。 他看得入神,我都不好意思打扰他,倒是他先注意到我,把碗放到一边,手机锁了屏装进口袋。 “洛满真小姐是吗?”他示意我坐到对面。 我应着,觉得他不太靠谱。 我道:“我听我妈说,出生的时候先生你就给我算过,你说我活不过十八,现在再算一次,还是一样的吗?” 他看着我皱了皱眉,从抽屉里拿出签让我抽,我随手拿出一个,上面标了两个血红的字——“大凶”。我心里一跳。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又拿出纸笔让我写下生辰八字。我照做,他看了一会儿,放下纸道:“抱歉,无可奉告,小姐请回吧。”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我用了几种方法帮你算,得出的结果都一样,我不能说,只能送你四个字,‘随遇而安’。”我刚想问,他制止我,又喊人,“送客!” “喂!我要是真的快死了,还随遇而安,不就是让我等死吗!”我道,“你该不是骗子吧,算不出来就装神弄鬼?” “既然我没有帮上忙,就不用付钱,请回吧!”说着我就被“请”了出去。 在车上我把事情告诉爸妈,他们却是对这个人深信不疑,不仅替他解释也许是天机不可泄露,说出来都要遭殃,还夸他一分钱没要,很有职业道德。 我深觉无法沟通,只能一个人闷着。 回到家天已黑透,刚吃完晚饭,外面就吵吵嚷嚷的,我对村里乱七八糟的事一向没兴趣,所以继续待在房里没动。 又响起哭喊声,十分扰人,我只好去一探究竟。 “孩儿他爸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我刚洗完锅回来就这样了,你们说说,这不是闹鬼了还能是啥!”是住在我家隔壁的二娘。 她孩子抱着她的脚,哭喊着,嘴里分不清是在叫“爸爸”还是“妈妈”。 我拉着我妈问情况,她道:“你二娘那口子刚刚出事了,跟被吸干了一样,那边盖着白布的就是,你可千万别过去看。” 我远远看了一眼那块白色凸起的人形,脚底发软。 “会不会是村那头儿的小憨子招来的?”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嘴。 众人静默。 我觉得匪夷所思,怎么出什么事儿都得怪到扫把星头上?我道:“如果真是他,要招也得在他家附近吧?这都隔了大半个村儿了……”说到这,我脑子里电光火石地一闪,身体瞬间凉透。 如果真的像扫把星说的那样,我体质招鬼,而二娘就住在我家隔壁……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依然感觉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