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两面宿傩都刻意的遗忘了那一天。
他被御三家那群杂碎暗算,最后不慎跌落山谷。
宿傩本以为,在他失去意识后,会被御三家的人找到,将他回本家进行封印。
谁料,待他再睁开眼,看见的却是一个年轻的咒术师,垂眸坐在床沿,专注地给他的伤口换药的画面。
发现他醒来后,术师露出笑容。
看着这个笑容,宿傩有一秒的恍神。
他不由得想起缀着晨露的纯洁的栀子。
那柔嫩的花瓣,一如术师素色衣袍下,透出青色血管的手腕内侧雪白的肌肤。
仿佛还浸着花香,只需靠近了一嗅,便能嗅到那馥郁、甜美的香气。
很快,宿傩就从这天真而不设防的术师口中,套出了他救下自己的意图。
他以为自己跟他一样,是因拥有咒力而被家人视作不详,从而被驱逐出村庄的可怜人。
宿傩没有解释,他任由术师误会下去。
并且,从那时起,为了给他养伤的无聊时光寻点乐子,宿傩勾勒出一个恶劣的计划——他要摧毁这个年轻咒术师身上,坚定而愚蠢的天真。
据术师自己所讲述的——半年前,一场恐怖的咒灵暴.乱席卷了他出生的村子。
最终,他抱着献祭自己性命的觉悟,将咒灵全部祓除,救下了村子里的所有人。
可这些人,不光对他没有丝毫的感恩。甚至还愚昧的指责,是由于他拥有如此不详的力量,才会招惹来致命的咒灵。
随后,包括他父母兄弟在内的这一群人,将身受重伤的他,连夜赶出了村子。
照理说,一个咒术师经历过这般诛心的背叛,都会选择堕落为诅咒师才对。
然而,就看这名术师将自己捡回他搭建的茅屋,再悉心救治的举动——宿傩从他身上找不出一丝怨恨,术师依旧赤诚地热爱着世界,相信着人类。
于是,宿傩开始诱惑这名年轻的咒术师。
他伪装成前者最为钦佩的模样,强大而富有学识,还编造出他被御三家驱逐的私生子的身份。
最后,宿傩许下诺言,会带领他走出这个荒凉的山谷,前往繁华的都城。
术师轻信了他的诺言。
终于,等到两人启程离开山谷的那一天。
而早在这之前,宿傩暗中给御三家送信,表明术师乃是得知他去向的属下。
于是,御三家闻风而来的走狗们,当即给术师扣下“奸细”的帽子。将他绑回本家,并对其严刑逼供。
这场由宿傩主导的大戏,他本人又怎么可能缺席呢?
他使用秘术,以自身的诅咒之力,把参与逼供的其中一人,炼化为供他驱使的傀儡。
宿傩借用这个傀儡,亲眼看到了一切。
令他意外的是,无论御三家使出多么残酷的刑罚,术师始终不发一言,没有吐露哪怕一个字与他有关的消息。
很快,御三家对术师失去了耐心。
在一个夜晚,他们把术师绑在了火刑架上。打算以符咒燃起降灵之火,烧死术师的肉身和灵魂。
直到死亡的火舌燎烧到了术师的双脚,同样失去耐心的宿傩,忍不住出手了。
他扑灭了火焰,杀死了御三家的行刑者,唯独留下了术师的性命。
可宿傩并不打算解救术师,而是为了告知他谎言的真相——
当时,在发现宿傩的到来后,术师很快亮起双眸,扬起一个惊喜的笑容。
尽管他那张漂亮的面庞,在多日刑罚的折磨下已变得形销骨立,但他笑起来依然动人。
宿傩暗自讥讽着术师的愚蠢,而后,他撕下这些日子以来用于伪装的人类躯壳,显现出他诅咒之王的真实面目。
爆发出刺耳而嚣张的笑声,宿傩走上前,掐着火刑架上术师的下巴,逼迫其看着自己,残忍道:“蠢货——被我欺骗的感觉如何?”
术师怔怔地,动人的笑容只剩下一个悲伤的弧度,好一会儿,他才喃喃自语般,吐出一句:“为什么……”
但显然,术师已经知晓了答案。
不过是他轻易交付的真心,被人瞧不起罢了。
宿傩本以为,术师在得知真相后,一定会跟他遇到的那一群懦弱的人类一样,会为他的戏耍而恼羞成怒,会对他生出憎恨和恐惧。
他已经做好快意欣赏的准备——
然而,宿傩所预想的那些怨毒的情绪,他一个都感受不到。
宿傩确实达到了他但目的,打破了术师愚蠢的天真。然后,术师就变成了一株濒死的植物,他像是忍耐着噬心的疼痛,颤抖着蜷缩起身子,就如同植物卷起它枯萎的根茎。
术师身上散发出一道浓浓的,靠近死亡和绝望的悲伤。
这道悲伤甚至将宿傩都笼罩其中,使他生出一股急需发泄的烦躁。
掐着术师下巴的手愈发的使劲儿,宿傩粗暴地,试图激怒术师:“说话啊——你这窝囊废,都被我骗得这么惨了,难道就不恨我,不想杀了我吗?!”
谁料,向来温顺的术师,却赌气似的,费力挣开了宿傩钳制着他下巴的手。但很快,他又意识到这样做的徒劳。
术师再不挣扎了,他认命一般,对宿傩答道:“我不恨你。”
宿傩轻柔地反问:“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