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歌姑娘的房间还是空的。
时间已不早了,江轻鸿打算早些回去大,但刚刚下楼就看到门口有人走了进来。
轻歌由人扶着,从门外缓缓步入。
她一走进来,每个人的神情都有了微微的变化。
这种变化显现在不同的人脸上各不相同,江轻鸿注意到变化最大的还是相思楼的人。
他们的神情都变得收敛而恭敬,遇上她的时候,每个人都在自觉的低头行礼。而所有客人见到她,也很热情的与她攀谈。
从头至尾,轻歌都用那种雍容而优雅的笑容从容应对,态度不卑不亢,自然又亲切。
然后江轻鸿才注意到她自身的变化。
从衣着发饰,到神情装扮,她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
从前她的服饰装扮一直很素雅,她认为太雍容华丽的东西不太适合自己,她所追求的是一种平和而清新的美丽。
从前她虽然见了人也会微笑,但连笑容也是又轻又淡,温和而亲切,却绝不殷勤迎合。
从前她也偶尔出门,但是绝不是在这个时候。这个时候是相思楼生意最忙的时候,她的客人也最多,就算她想出去,湘姑也不会答应。
而她出去的时候也不会有这么多人跟随服侍,但是现在,这些都已完全改变了。
江轻鸿上次来已过了好多天,但是谁都能看得出来,这几日里轻歌姑娘的变化却不是一两个字可以形容出来的。
她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好似都完全变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又或许,她本就是这样的人。
她看见了江轻鸿,从走进来的那一刻,她就看到了他。
她并没有立刻迎上去,而是对扶着她的丫鬟低语了几句。
丫鬟碎步走了过来,走到江轻鸿面前行了一礼。
“公子随我来。”
这丫鬟还是原来轻歌身边的,但是她的打扮也比从前精致多了,单是鬓边的那支珠钗就是珍宝阁的。
一个小丫鬟当然买不起珍宝阁的东西,这东西若不是客人赏的,便是轻歌给的。
江轻鸿随着丫鬟到了一间暖阁里,暖阁又大又华丽,比原来轻歌接待他的那间气派得多。
“公子喝茶。”
丫鬟将茶送上,便垂头退了出去。
丫鬟方退,轻歌施施然走了进来。
“江公子,我来迟了。”
她笑语嫣然,飞扬的神采更是夹带着莫名生疏的陌生。
她甚至连随身带的香包都不同了,她才走进来,一阵清香已扑鼻迎来,就像是带着花香的风吹过。
这一切的改变当然是有原因的,虽然江轻鸿还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还是微笑起身。
“几日不见,你如今可是大忙人了。”
“江公子今日怎么有空,小叶姑娘没有一起来。”
“小叶这两日受了风寒,我没有告诉她,否则她一定非要跟着来的。”
“难怪,若是小叶姑娘知道,怎么会让公子独自前来。”
轻歌掩面轻笑,眉梢才有了几分熟悉。
“这个时候,我以为你会在,想不到你却出去了,看样子你最近过的还不错。”
轻歌嫣然一笑,轻轻感慨的叹息。
“最近我可是累坏了,你要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定会吓一跳的。”
江轻鸿道:“看方才那些人对你毕恭毕敬,以你从前的身份自然是不会的。”
“什么都瞒不过公子,最近城中腥风血雨,吓得人人都不敢出门,相思楼的日子也不好过。而偏偏这个时候,这里也起了风波。”
“难道是湘姑?”
江轻鸿眼神一暗。
“是的,湘姑失踪了。”
“失踪了?”
江轻鸿有些惊讶。
轻歌叹了口气。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有七八日了,昨日我已报到了官府,方才便是衙门要我去认尸的。”
江轻鸿心念流转,似乎在沉思。
轻歌道:“还好,那尸体并不是她,不过去的时候我真的吓到了,回来的路上一直觉得胃里恶心。”
她见到死人的机会很少,相思楼从来不见血。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那样仔细的去观察死尸,她明明只看了一眼,那张死人的脸却总在她眼前徘徊不散。
江轻鸿道:“湘姑怎么会失踪的,你不是日日都要来相思楼么,你昨日才去的衙门?”
轻歌道:“起初,我们都不知道湘姑失踪了。几日前,湘姑如往常一样来到这里,待到晌午,她便匆匆走了,要有事要去办。临走之前,她留了口信,说她有些私事,三五日暂且先不过来,还说相思楼的事情交给我代为打理。我不觉有异,直到日子久了……”
到了昨日,湘姑还未出现。
轻歌派了人去请,不想湘姑竟不在宅子里,她派人出去找了大半天,傍晚才去了衙门。
江轻鸿道:“既是她自己说有事,也许她的事还没有办完,不出现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轻歌蹙眉道:“若只是湘姑自己也就罢了,湘姑在南郊附近有一处宅子,宅子里空无一人。莫说湘姑自己,就算连一个下人的影子都没瞧见,我觉得蹊跷……”
这件事听起来确实很蹊跷。
与其说湘姑是失踪了,倒不如说她是人间蒸发更恰当。
不但她人间蒸发,连她的家眷也一并消失了。
“那官府的人也去宅子里找过了?”
“哎,最近衙门里像是来了一位上官,因为城中几纵灭门案一直未破,像人口失踪这样的小案子,不知何时才能排得上。今日叫我去认尸的时候,我还听衙差们好一顿数落,只怕他们腾出功夫来,湘姑也凶多吉少了。”
江轻鸿回过神,道:“那你便再等等吧,也许湘姑是出门办事还未回来。”
“也只好如此了,毕竟这相思楼还有很多事要打理,我也不能每时每刻都泡在这件事上。”
轻歌叹息,眉宇间有了淡淡的疲惫之色。
“瞧我,只顾着说话,公子用茶呀。”
“好。”
茶是上好的西湖龙井。
茶已泡了一阵子,揭开茶碗,芳香扑鼻。
才喝了一杯,江轻鸿便起身告辞了。
轻歌也未挽留,她实在有些疲倦,眼下事事都要她处理,她已分身乏术。
她与江轻鸿相识已久,不再只是主客的关系,她们已能算得上是朋友。所以她已经很给江轻鸿面子,因为如今的她已俨然不用再亲自招待客人。
就在这一杯茶,说了这几句话的时间,门外下人至少已经来过三次,询问的都是一些楼里的事。
江轻鸿有的时候脸皮虽然厚,但绝不是不识趣的人。
临别之前,轻歌亲自将江轻鸿送到了门口,看着江轻鸿走远,才转身进了门。
此时夜已深了,相思楼中虽然灯火通明,外面街上却是人影稀疏,几点如豆的明亮缥缈而朦胧。
江轻鸿默默独行,看来心事重重。
走到三孔桥,与一人擦肩而过时,那人却挡住了江轻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