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少年时代的时候,为了那个模糊而不确定的未来而设置了无数种可能,天真到一心盼着未来这一天的到来,而等我们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处于那片未来中的时候,却又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那些当初的畅想实现了一部分,可又会产生一种这并不完全是想象中的样子。 朝九晚五的上班作息,虽然早在实习的时候就排演过一遍,尽管能够跟上脚步,可心却没那么快跟上脚步,总还以为是可以随时栖息的时候,可以任由自己的心情来放松自己,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像是一具被嵌入框架里的躯壳,被裹挟在一片严实的规则里。 和柚子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两个人的生活倒也还像是过去一般,不曾有大的起伏,柚子多了一个爱好,闲暇时间就在涂颜料,对这个不尊重艺术的称呼,她也开始慢慢接受。 “我好像没什么爱好。”某天,看着看着电视,我突然反省到。从小到大,倒是没被强行送去什么艺术补习班,可也没萌生出什么想要学习某样东西的欲望,就这么慢慢长大,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看电视啊。”柚子蹦出一句。 “这哪算什么爱好,顶多是消遣时间。”现在回想起来,大概还是被我妈给培养出来的习惯,一看电视就拉着我,恋爱大戏,战争片,悬疑惊悚,苦情家庭剧,也算是耳濡目染,甚至还会讨论一下剧情的发展什么,而我爸对这一切都不太关心,偶尔也发表一下见解,往往会招致我们俩仇视的眼神,后来他干脆到书房去冥思苦想了。 “爱好不就是喜欢才去做的一件事吗?”她奇怪的发问,拿着毛笔在紫罗兰色盘上慢慢涂抹着,直到涂匀为止,“像我画画的时候,就会觉得心里很平静,那大概是一种淡淡的愉悦吧。” 淡淡的愉悦,我慢慢思索这五个字的意思,看电影的时候倒也有这样的感觉,被剧情吸引着看下去,停下来的时刻就开始思考一些漫无边际的事情,要是我遇上电视剧里面的事情该怎么办,又或者是这样的事情可能发生吗? “那,喜欢也算是一种爱好呀。”不由得说了出来。 “算是,也不算是吧。”柚子放下了画笔,似乎开始认真思考我这句话,“爱好是一种可以随时放下的东西,可是喜欢是一种搁置不下的情感,它总是存在着,即使是在你认为它已经休息的时候。” “倒也是。” 曲方歌去天文站实习了,周末的时候会回去看看,我们也可以顺便见面,彼此的时间都被各种琐事堆积着,只剩下这一点点空闲,而对比柚子他们每天都可以见面,这确实是一种煎熬,却也只能靠理解来撑过去了。 “你也可以自己去寻找一个爱好,世界上有这么多爱好,总能找到一个的吧。”柚子继续拿起了画笔,蘸了点水,点了一些钴蓝,在纸上细致的描画着。 看书,画画,这些都是属于柚子的爱好,可对于我却可能成为一种酷刑,可能是我心底还并未燃起兴趣,而别的,运动之类的,跑步也只能偶尔坚持一下,球类运动什么的也不太在行,当初买了的瑜伽垫似乎只派上过几次用场,之后就一直闲置着。除开这些,还有音乐之类的,我在脑子里慢慢掠过那些乐器的样子,倒是想过要不要买一个萨克斯,却也只是因为听别人吹奏的样子才产生了想法而已,到网上看了一眼价格,又快速作罢;至于相机,倒是借着别人买的尼康捣鼓过一阵子,像素自然是没法比,可那些技术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学会的。 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原来自己是个这么无趣的人,生活重心里只能列出几个选项来,别的都被排除在范围之外了。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所以那句话是对的,只可遇见啊。”柚子评论道。 2 秋季的树都变成了一片耀眼的金黄色,一晚上过去,地上经常堆了很多的叶子,像是散落的回忆,被那略带雾气的风一吹,颤动的刮动着,仔细去看那枯黄的脉络,越发清晰的显现出来,也是存在过的一种明显见证。 黄叶边上停留了一双鞋,系带的卡其色,我笑着抬头,扑进眼前人的怀里,鼻翼间呼吸着那淡淡的专属味道。 柚子笑称我这是周日男友,反倒有点日式风格,确实也是这样,两个人只在周日的老地方见面,就这么走着说着,一天的时间就到了尽头,第一次觉得时间是那么不够用,短暂得很。 熹微的晨光里,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互相搀扶着,彼此的脚步都有些颤巍巍,小声交谈着什么,像是所有平淡生活描述的那样,经历过动荡的幸福和跌宕起伏,做时光里慢慢变老的一对夫妻。我们会有那么一天吗?我不知道,却会不由得开始想象那样的场景,在这条梧桐大道上一步步走着,一不小心就白头。 去看画展的路上,看到了一株淡粉色的花树,纷纷然开了一路,和这个本该寂寥的春天格外不同,我抬头望着那一朵朵不甚起眼的小花朵,藏匿在那深绿色表层之中,心底蓦地涌现一种奇怪的情绪,呼之欲出,再仔细去追寻却又找不到了,或许是我缺少那般诗意的灵魂,就只能触及浅表的东西罢了。 好在早晨的图书馆人很少,不用挤着去看一幅画,很多都是广告插画,却精致到站在面前也早不到一点瑕疵,大多是女人的姿态,一颦一笑间自有妩媚之感,风情万种和超凡脱俗皆有之,似乎那其中还有我未曾参透的深意。 我转身去寻觅曲方歌的身影,却一下子瞥到一个背影,白色毛衣,披肩黑发,黑色裤子,她微微侧过脸,去看墙上的另一幅画,我的视线仔细定格在那眉眼上,手不由得慢慢颤动起来,那分明就是花翎。 脚慢慢抬起,那个身影却翩然转身,走过那个转角,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急忙跑上去,近了,并不是幻觉,是真实存在的身影,手慢慢搭上她的肩膀,她慢慢转身,黑发扫过我的指尖。 疑惑的神情,微微拧起来的眉尖。 世界上的排列组合那么多,远看相似的人那么多,一个背影,一张侧脸,一个声音,都足够牵起另一个人存在的思绪,可一旦走近,那幻想中的海市蜃楼一点点土崩瓦解,截取的那个片段终究是敌不过一点点的细致分解,成为了□□裸的现实。 “抱歉,认错人了。” 她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光滑的唇角只有淡淡的笑纹,接着转身离开,我恍惚间觉得她要走进那些摆着的画里面,再也不出来。 手被拉住,维持站立的力气一下子被抽空,我轻轻倚着他,只推说自己累了,那般错认的事情还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就好了,不要再去触及他心底的伤心事。 他要回去陪叔叔吃饭,只好就此作别,仰头看着他,轻轻笑着,“那下周见。” 牵着的手还没放开,轻带着拉进怀里,“就这样待一会儿。” 恍若呢喃的声音,就已经足够酿造出一点的甜蜜累积,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气息,我想,那大概就是所谓的山林的味道,清冷里混杂着露水和树叶的脉络。 3 家里抱回来一只野猫,这倒是因为回来的路上看到了这个小家伙,瘦弱不堪,像是刚被生下来,在旁边看了很久,总觉得下一秒它就要倒在路面上了,也不见它的家人,只得抱回来,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似乎还有些畏寒,喂了点加热的牛奶之后,那张瘦弱的小脸恢复了一点精神气,似乎也没那么怕生,迈着小碎步四处走走看看,俨然一副大爷的架势。 到后来,已经成为了占据沙发一角的霸主,柚子说它这是要占山为王了。 经常性不理人,这倒是猫科动物常有的性情,偶尔心情好了,就偎在你怀里呼噜呼噜的睡觉,要么就是蹭着要吃饭。 柚子对这个神奇生物感到了莫大的好奇心,甚至还一本正经的开始研究起它的生活作息和性格分类,最后似乎也没能得出一个准确的结论,只是她每天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那只小猫咪,至于它的名字,我还没想好,倒是柚子煞费一番苦心,还拿出了很久没用的中华大字典,一个字一个字的找,却又觉得猫世界的语言和我们的必定不一样。 最后,我们抛弃了诸如柏拉图和歌德之类的高大上的名字,决定叫它塞万提斯,其实主要是只有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它才会有那么一点反应,不然我们俩就像是两个不知在演什么戏剧的小丑。 “它是公猫还是母猫?”柚子突然这么问道。 我一时愣住,这我倒从没关注过,两个人猫在塞万提斯附近,吓得它立马要跑,被柚子眼疾手快的捞起,抬起前脚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无可奈何还是松了口气,“公的。” 塞万提斯逃离两个突然发起神经的女人身边,翘起的尾巴扫过我的胳膊。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们也无从预料,家里突然多了一窝小猫的画面似乎还有些惊吓,可一只春天发情的公猫似乎也不是一件好事,可至少现在还是秋天,离冬天还有一段距离。 早点下班回来的那些天,一般都习惯用电视来打发时间,晚餐至多是随便煮点面条什么的打发掉。后来,不知是阳台上多了几盆花草,还是家里多了一只猫,我开始钻研厨艺了,当然开始的时候总是不尽人意,尽管人对自己做的食物总是有股迷之执着,吃完一整盘都不在话下,可一对比外面的美味佳肴就显出了差距,结果就是我开始了厨房鸡飞狗跳的一段时间,慢慢的,也算是学有所成,简单的菜肴也能做出来了。 柚子有时候回来,我们就坐在餐厅那张狭窄的桌子上边吃边聊,第三张椅子上还坐着一只虎视眈眈的白猫。可多半时间就只剩下我和塞万提斯,它吃它的猫粮,要么就在房子里四处乱窜消食,而我就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捧着我的饭碗,看着一个地方出神,这大概是我的习惯。 有一次,柚子回来我都没发现,她评价说我的背影透出一股孤寡老人的气息,我只好笑说自己在思考人生的真谛,其实连自己都不太记得自己在想些什么了,八成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痛定思痛之后,我报了一个柔道班,报名的自然都是一群群的学生,倒显得我这个社会人士有些格格不入,而我一向是个无法跟上时代脚步的人,离那样的青春时光又很远,只好一个人专心致志的练习,结果被教练相中,开始了苦心练习,每天回到家,整个人都想要散架似的,洗完澡就瘫痪得睡着了。 有好几次连曲方歌的电话都没接到,他听闻我报了个柔道班,似乎有那么一阵惊愕,半天没说话。 “怎么想到要去学柔道?”能清楚听到他周围的鸟鸣声,倒有种近在咫尺的错觉,一睁开眼睛就被打回了原形。 “最近新闻不是经常报道一些令人害怕的事,我想着反正是找点事情做,不如顺便强身健体。”到底是社会最近过于动荡不安了,还是该说那层盖住的纸终于被揭开来了,最近这些报道层出不穷,爸妈都经常打电话过来让我晚上不要出门,好在柔道班就在小区周围,就连柚子最近也回来得早些了,除开塞万提斯这只浪荡子,往往要很晚才回来。 “要是我们在一起就好了。”他蓦地说了这么一句,我仰躺着,闭上的眼睛慢慢睁开,半晌,不由得慢慢笑道,“我们是在一起啊。” 4 再次搭乘这趟车,真有些恍若回到过去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多雨的季节,在那昏沉的雨点声中,车厢里都弥散着一股潮湿的水汽,还有物件散发出的难闻味道,却偏偏就那么睡了过去,梦到了些什么光怪陆离的情境已经不太记得,只觉得这恍然像是一场梦,随时都会被人振摇着醒来。 那时的葱郁绿色已变成了一层层递进的黄色褐色,天空寂寥高远,流云撕扯,连时间都安静下来,只是那清脆的鸟鸣声仍未断绝,还在空寂的山里回响着,似乎这个景象又有些似曾相识了。 山脚下站着两个人,他身边那个穿着一身运动服的女生我倒是第一次见,她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一看便知是大方之家,“你好,我是陈夏。” 夏天,我看着她的笑容,倒是确实很契合。 “这是柿子?”她的好奇心一下转到我手上提着的袋子上,脸上显出小孩子般的兴奋。 我总觉得,这既然已经是荒郊野外,买东西自然很不方便,即便他们有自己的供给,却还是不能想什么有什么,山里倒是有很多果树,可唯独没有柿子树,上次电话里掠过这样的对话,我寻思着,就提了些过来。 曲方歌拎了过去,换了左手,我牵住那只空着的右手。 这条路不算长,秋天这般较为凉爽的季节倒很适合不算吃力的攀登,一边走着,一边听着那叶子的飘落声,后来还是陈夏开始了话头,跟我说起这座山的历史,很久之前还是个劫匪帮的山头,路势曲折,再加上那个土匪头子足智多谋,敌人很难找得到他们的大本营,后来在半路上救了个貌美如花的女人,当了压寨夫人。 不由得扬起了笑,虽然不知道那些故事的真假有几分,但至少这座山有一个故事,就不再只有那个单调的名称了。远远的还能听到一些流水声,树木掩映之下,心倒是一下子安静下来。 刚到门口,陈夏就笑着道别,继续锻炼的脚步,跑着离开了,真是个讨喜的女孩子。 再次站在这个窗口,看那黄昏的天空被烂漫的金黄色占据,天空的调色盘里真是容纳了太多的颜色。我坐回沙发上,看了眼周围,一贯整洁的生活作风,找不到脏乱的痕迹。 身边的坐垫慢慢凹陷,我这才从出神里晃回来,看向身边,一只手揽住了肩膀,睫毛边际交叠在一起,呼吸迫近,擦刮着唇边的肌肤,那深色瞳仁里一阵跃动的火焰,被什么吹拂着,轻轻摇摆,唇瓣轻柔开启,描摹着一寸寸时光的印记。 手心里紧抓着衣料,胸腔里涌现出一阵过于强烈的情感,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气,温柔至极的吻,像是要把那些隔开的距离全部弥补回来,剥离开来的呼吸,细微的火星一点点蔓延,手轻轻搭上他的手臂。 像是一场无形的博弈,棋局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空缺位置,理智就这么被一点点的抽离,厮磨之间,身体里的磷被尽数点燃,快要将整个人都烧为灰烬。 慢慢分离,鼻尖贴靠着,唇间隔着一层稀薄的空气,呼吸像是淬炼之后的金属,一碰即会断裂。 眼神轻轻触碰彼此,订立了未知的盟约,呼吸继续被垄断,缠绵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