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未然接过纸袋,将里边那只小笼包往嘴里囫囵一塞,而后一边迈步往客栈门口走去,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这不算真香啊,刚刚说的是明天,所以这次不算。”
零点五秒钟过后,他忽然停下前行的脚步,仔细地嚼了嚼口中的小笼包。
咦,这只小笼包里面怎么没有葱?
奇怪,他刚才吃的那些个全都有葱啊……
* * *
望舒盈一行三人在常宅中见到了程佩兰的前未婚夫常卓瀛。
彼时,他正脊背笔直地跪在后院的高堂中,双目垂泪地注视着上方摆着的程佩兰的灵位,端的是古言小说中深情男二的样子。
不是吧,还真是狗血的三角恋啊?
望舒盈盯着常卓瀛眼眶上那颗看上去马上就要滴落、却始终坚守阵地的眼泪,在心中天马行空地随机排列组合出十多个古早狗血的三角恋故事。
诸如什么常卓瀛爱程佩兰,但程佩兰不爱他,而是爱季黎羽;常卓瀛爱程佩兰,程佩兰本来也爱他,但是季黎羽霸道强制爱;常卓瀛爱程佩兰,程佩兰同时爱上常卓瀛和季黎羽,最终决定选择季黎羽;常卓瀛原以为自己不爱程佩兰,直到程佩兰和他解除婚约,嫁给季黎羽,他才追悔莫及,等等等等……
只要古早狗血言情小说看得多,就没有什么三角恋故事是她想象不到的。
望舒盈伸出手肘弯,悄悄地戳了戳站在她边上的徐未然,用眼神示意他上去问话。
徐未然却用下巴指了指前边那座乌漆嘛黑的程佩兰的灵位,缩了缩脖子,表示自己不太想(敢)去。
望舒盈觉得现在这个进度条完全是梁笃早起工作的功劳,现在再让梁笃一个人干活,真的怪不好意思的。
于是,她向前走一步,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提问。
正在这时,常卓瀛忽然从地上站起身,对着她长身一拜,声音颤抖、带着浓重哭腔地说道:“诸位道长、仙子,你们是听姨母说了阿兰亡故的事情,来寻我问讯的吧。”
“你们是想知道,阿兰身亡当日都发生了什么吧?”
将对方要说的话提前抢白,让对方无话可说,好一招先发制人。
如今只能听他自我陈述,无法突击审问了。
如果不是他眼睛布满血丝,显然悲痛过度、夙夜未眠,上来就是这一招,她都要怀疑他是真凶了。
望舒盈点点头,顺着常卓瀛的话头,问出那个无比套路的问题,“常公子,程佩兰身亡当日,都发生了什么?”
熟料,下一瞬,常卓瀛突然又改口说自己要从头开始讲了,“不,事情还得从我和阿兰的婚约说起……”
不是,他怎么能一下这样、一下那样呢?
现在的年轻人哦,真的是不讲武德!
望舒盈眨眨眼睛,在心中默默吐槽常卓瀛朝三暮四、朝秦暮楚,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乱来。
所幸,接下来常卓瀛终于进入陈述状态:
“我的母亲同阿兰的母亲,姐妹情深,她们先后出嫁,又几乎同时怀有身孕,于是便约定说,如若所出是一男一女,便结为亲家,如若所出是双男或双女,便结为兄弟姐妹。”
“如诸位道长、仙子所见,我与阿兰恰是一男一女,故而指腹为亲,此后十数年里,我和阿兰青梅竹马、情深意笃,即便不说那指腹为亲的约定,以我同阿兰的情分,也是要结发为夫妻的。”
说到这里,常卓瀛忽然顿了顿,抬袖拭泪,复又哽咽道:“可谁能想到,我与阿兰最终竟是情深缘浅,阴阳两隔……”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识人不清,交友不慎,在学堂中与同窗季黎羽,结为好友。”
“三年前一个炎热难当的夏日,我不幸染上暑热,昏倒在学堂中,阿兰闻讯后,千里迢迢赶来探望我,正是这一次探望,让季黎羽见到了她。”
“季黎羽觊觎阿兰之姝色,此后,竟罔顾伦常,数次在言语上轻薄于她,阿兰生性温柔娴淑,此等事情,她羞于言语,直至有一回,季黎羽大醉后,竟闯入程宅,上门寻她,还扬言说要强娶她为妻,直至此时,我才知晓,我视为好友的季黎羽,竟是那等道貌岸然的好色之徒。”
听到这里,望舒盈觉得常卓瀛说的话有些不合常理,于是发问道:“等等,照你这么说,程佩兰心悦的人是你,那她又怎么会嫁给季黎羽?你既然心悦于她,又怎么可能会同意和她解除婚约,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那等好色之徒?”
“季家家大业大,季黎羽的曾祖父乃是阅文宗白旗长老之亲传弟子,其父兄亦是金丹修士,而我常家不过寒门,数代未有修士,势单力薄,季黎羽以我之前程相胁,逼迫我签下退婚书……”她问的这几个问题正中要害,常卓瀛立刻痛哭流涕地忏悔道:“若我早知阿兰会芳年早逝,便是死也不会同她解除婚约,看她另嫁他人的!”
说了半天,就是他觉得自己的前程更重要呗……
她收回一开始说的话,深情男二的位置,他不配。
望舒盈和徐未然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大大的“渣男”二字。
这个时候,梁笃乘胜追击,再次问出那个最重要的问题,“所以,程佩兰身亡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知我犯下无可挽回的大错,如今便是再追悔莫及也无济于事,”常卓瀛突然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可诸位道长、仙子,阿兰是被季黎羽那个衣冠禽兽害死的!我请求你们,一定要严惩季黎羽,为她做主!”
梁笃让他说出当日之事的真相,“你且先说,程佩兰身亡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若她当真是为季黎羽所害,我们定会为她讨还一个公道。”
“没错,你先告诉我们,程佩兰究竟是怎么身亡的?她并不是自尽的,对吧?”望舒盈跟着说道。
许是当日的回忆着实不堪回首,常卓瀛掩面而泣,浑身不断颤抖,异常痛苦地说道:“阿兰与季黎羽成婚后,终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我同她解除婚约,本就愧对于她,得知此事后,更是心痛如绞。”
“她与季黎羽成婚后第二年,我探听到她回门的日子,在程宅偷偷见了她,她清减了许多,眉宇间添上了无数忧愁,她向我哭诉季黎羽薄情寡性,待她一日比一日差……那日,见她默默垂泪,我心中悔恨交加,向她许诺,定会带她离开季宅,远离苦楚。”
“其后,我将那句承诺铭记于心,日复一日地辛劳,终于在今年年初挣够了带她远走高飞的盘缠……三月初三那日,我探听到季黎羽不知因何故远赴穆城,便同阿兰约好,趁他外出未归,于三月初六酉正时分,到季宅同她相会,带她离开。”
听到这里,梁笃看看望舒盈,小声地补充道:“三月初六,也就是程佩兰身亡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