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爷一早便去了宫里,说是董太后召见。吴玉萱坐在香炉旁,认真的看着婆子们秤紫苏叶,份量一定要精确,老侯爷走路已经渐渐的歪斜,想必那膝盖处的骨节已经变形了。 老侯爷刚一进门,就闻到了这奇怪的味道,念奴瞧见了忙过来搀扶,低低道:“您啊,没白疼县主,县主说宫里患腿疾的太妃,就就用这等熏蒸法。” 老侯爷看着倚在门口睡熟的吴玉萱,不由得抬手捋了捋鼻子,看了她许久,缓缓道:“她是个好孩子,像她母亲一般心善。” 念奴笑了笑,将门口的软榻轻轻的往下倾斜了倾斜,好让吴玉萱躺的舒服些,“嗯,听院子里的婆子们说,昨儿就钻柜子找金秤,称药材时,连一厘都不许错呢。可见县主心里在乎您呢。” 吴玉萱睡的正熟,红红的嘴唇,胖乎乎的小脸儿。念奴和朱京华立在两旁,静静的看着她,也许是相处的太久了,处着竟处出一种感情,尤其是朱京华,一个多年生存在后宫里的阴沉婆子,见到她那阴沉竟也化作了七分温和。 念奴看到老侯爷额头上又沁出了汗珠子,忙绕过软榻急匆匆的搀扶住他,“明明是暮春了,天气又暖和,怎么还加重了?前儿个……前儿个,奴婢瞧见您的膝盖处都已经肿的透了明……” 朱京华听后,阴沉着脸走过来,认真道:“虽然这么说有违太后旨意,但是我还是想提一提,侯爷可还记得罗凝夫人难产时,董太后从宫里差来的徐太医?虽然徐太医因为罗凝夫人血崩被太后贬黜至云南,可是不可否认的是他是整个北周唯一能开骨刮毒的。” 朱京华看着老侯爷,一张阴沉的脸更显得凝重。 吴玉萱睡的迷糊糊的,却将这句话听进了耳朵里,自己母亲难产血崩,那徐太医定然会收到太后迁怒,便是碍着什么没有处死他,也断断没人敢去犯董太后大忌…… 老侯爷坐在太师椅上,一把抹去额头上的汗珠子,“他当年也是遵循了罗凝夫人的旨意,可是却因此得罪了太后,如今老夫若找他,便是在太后头上动土。且看天命吧,命中有多少寿数都是定了的。” 念奴给他端过一碗汤药,缓缓道:“太后爱女心切自然是迁怒徐太医,可是徐太医遵循罗凝夫人的意思,再说过去这么久了,太后那恼恨也该淡了。若非他,县主恐怕就不会活在世上了……” 没有他自己就不会活在世上?吴玉萱翻了翻小身子,前世这个徐太医想必是被自己祖母处理掉了,因为罗凝夫人,徐太医被董太后贬黜到云南,而念奴却说没有徐太医就没有自己,莫非母亲曾和徐太医做过什么约定? 吴玉萱从软榻上起来,迈着小短腿儿,偎在老侯爷跟前,柔声道:“徐太医可是宫里那位白胡子老头?” 老侯爷揉着她的发,幽幽道:“那白胡子老头是徐太医的父亲,两人因为你母亲的事,已经断绝了父子关系……” 吴玉萱昂头看着老侯爷,“我去求祖母,让那徐太医回长安可好?” 老侯爷叹了一口气,拉住吴玉萱的手,没有说话。念奴却走过来,认真道:“徐太医早年十分辉煌,若是没出那件事,想必就是太医院最年轻的院判了。贬黜到云南倒是空废了那一身的医术。” 吴玉萱看着老侯爷痛苦的模样,坚定道:“侯爷,我明日便去求祖母,让她准许徐太医回长安。” 听到那稚嫩却坚定的声音,老侯爷无力的闭上了眼睛,太后心结未除,想必让他回长安困难…… 念奴听后却欢喜,忙蹲下身子,拉着吴玉萱的手,哽咽道:“如今有县主这句话,侯爷就不用再继续遭罪了。” 过了一日,吴玉萱就跟董太后提了这件事。 待从宫里回来,还未下马车,陈孟纯就掀开帘子钻了进来,说带她去市集上玩儿。 吴玉萱让他在门口等着,自己回去换身衣裳便来。刚脱掉外衫,就看到老侯爷和念奴立在院子里,老侯爷望着院子内那小小的枣花,沉沉道:“徐太医被贬黜到云南时,双腿已经被太后打断,如今生死未卜……” 念奴脸色苍白,有些哽咽,“照这么说,您只是想让县主宽心……侯爷您……” “罢了,生死有命,”老侯爷望着天边的云彩,低低道:“太后这次能应下让他回长安,已经是给老夫面子了,找不着的到徐太医,那就看命了。” 吴玉萱换了身粉罗裙便出去了,陈孟纯看到她脸色不好,便大步跑过来。 “萱县主,怎么这会儿的功夫就不开心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吴玉萱推开他凑过来的脑袋,陈孟纯本就特别热心,如今见到吴玉萱这般,更是卯足劲儿的逗她,见她无反应,便狐疑的皱眉,“我说,县主,你如今住在祖父的院子里,莫非看到祖父杀人了?” 他越说越离谱,看到吴玉萱渐变的脸色后,更是来劲儿了,“您别看我吊儿郎当的,可是该懂的我都懂。我母亲在院子里罚下人,打的那小厮身上的皮都整块的掉,可是在我父亲跟前照样一副娇滴滴的柔怯模样。您是不是瞧见祖父打下人了?” 吴玉萱觉得脑仁儿有点儿疼,伸出手将他推远了些,“你想象力太丰富了些。” 陈孟纯看着她揉太阳穴,便又笑嘻嘻的凑了过来,扯着她的衣袖,笑道:“瞧你,被我说破了吧。其实这也没什么,这主子打下人总归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的。”他进马车后,朝着吴玉萱道:“我母亲知道那凤凰琴是仇碧蓉丢进水里后,还专门差人打了照顾仇碧蓉的下人,甚至一巴掌抽哭了仇氏房里的大丫头。” 吴玉萱不由的望向窗外,应氏十分中意与后蜀结亲的事儿,又想借着凤凰琴来替陈琼珍拉拢关系,却不想被仇碧蓉搞砸了。她心里恼恨仇氏和仇碧蓉,可是又不能出手打大嫂,便只能拿着大房的下人出气。 陈孟纯撩着车帘,继续道:“不瞒你说,大伯那边儿实在是乌烟瘴气的,您瞧瞧,大伯那小妾卫姨娘,虽说身份好,可终究太张扬了。本来生的小家碧玉的,却偏偏举止鲁莽。” 吴玉萱将一个青团塞在他的嘴里,“卫姨娘心性好便已经不易,你这张嘴也真是……” “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大伯那边的下人给我母亲说的,我是无意间听见的。”陈孟纯一跃跳下马车,立在一旁扶着吴玉萱。 刚下马车,就听到街上熙熙攘攘的,路边那些卖阳春面的小商贩,极为娴熟的抻着面团,爆炒臊子时,扑鼻就是一阵酱香。 那些食客都端着碗围在一起等着,一双双眼睛紧紧的盯着锅里的面条。吴玉萱往前迈了一步却瞧见了几个穿着费亭侯府衣裳的丫头。 那些丫头瞧见了吴玉萱,忙放下碗过来行礼,吴玉萱摆了摆手,陈孟纯将吴玉萱掩在身后,不耐烦道:“府里缺你们吃的么?一个个的端着碗在这儿!” 前面一个年岁稍长的丫头,红着脸道:“回四公子,不是我们要吃,是崔……崔小公子喜欢吃阳春面。” 陈孟纯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烦心道:“得了,赶紧去吧,为了一个外人,丢范儿!” 吴玉萱看着那些丫头慌乱的神色,便朝着陈孟纯看了一眼,陈孟纯便一嗓子喊住了她们,“县主有话问你们,着什么急!” 吴玉萱看着她们手里的碗,柔和道:“崔公子一顿饭要吃十碗阳春面?” 那年岁稍长的丫头,捧了捧碗,低低道:“琼珍小姐与后蜀武王定了姻亲,按照后蜀的规矩,在大婚前三年就要过去,小姐说去那边就难吃上长安的饮食了,便差奴婢买些阳春面回去。” 吴玉萱看着那满满当当的阳春面,小手绞在了一起。陈孟纯粗线条的紧,也不管她发不发怔,拉着她直接去了后街。陈孟纯带她从街东头一直吃到街西头,又忽然想吃什么阳春面。 吴玉萱吃的太撑,便倚在榕树上看那阳春面小摊儿。 朱京华小步跑过来,温声道:“县主,可是想吃阳春面?” 吴玉萱揉着快要爆炸的小肚子,缓缓道:“若说阳春面,整个长安城应该没有比府里的厨子做的好的了。” 说完,眉头却蹙了起来,府里做的好,却出来买?吴玉萱脸色一沉,快步朝着府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