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氏向来不喜欢与仇氏讲话,可是当听到仇氏夸奖陈琼珍时,还是欢天喜地的聊了半个时辰,走到半路上却逢上了捂着肚皮的陈孟纯。 应氏揪住他的耳朵,语气有些不好,“算是白生你了,现在街上随便捡起一个公子,人家都是摩拳擦掌的准备锄奸宦,你倒好,除了肚皮涨着,还有什么能涨起来?!” “我是看萱县主心情不好,才领她出去逛逛的。”陈孟纯打了个嗝儿,歪在软榻上揉肚子,应氏看不下去便差人给他熬山楂汤,“整日萱县主,萱县主的,你是打算娶她是吗!!见到她比见了我还亲!” 陈孟纯抬手堵着耳朵,扯过一块毛毯盖着身子,刚躺下却瞄见了东次间儿正在画兰花的陈琼珍,低垂着头,眉目如画,发上的金蝴蝶流苏微微的晃着,下笔时竟有种怯盈盈的娇弱美。 陈孟纯扔掉毯子,踢踏着鞋懒洋洋的倚在了她的桌上,“琼珍,不是我这做哥哥的说你,你说你挺好的一姑娘,安安分分的便是了,整日跟琼媚绞在一起作甚?!大伯母是个什么人,别人不清粗,你还不清楚么!” 陈琼珍手里的毛笔未停,画的兰花却突然歪了一下,想反驳却又害怕,便抿着嘴不说话。 “你以为不说话就算完了?”陈孟纯夺过她手里的毛笔,“不说远的,就说那凤凰琴,明明谁仇碧蓉做的,大伯母还反过头来埋怨咱们母亲,私下里说母亲故意炫耀,你就是不考虑别人,也要顾念这母亲不是?” “不是这样的,琼媚说怕大伯因为宜安县主迁怒碧蓉,才故意这样说的,琼媚断断不会骗我,我信她。”陈琼珍深吸了几口气,鼓足了勇气说了出来,“我觉得哥哥不识远近,你我是亲兄妹,可是你却抢了我的琴去哄宜安县主,琼媚和碧蓉见了自然是瞧不过去的,碧蓉扔进水里,也是气她宜安县主挑拨你与我们的关系!” 陈孟纯气的火冒三丈,揪住陈琼珍的画就要给她撕掉,“你脑袋是不是有坑?!见过蠢的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卖了你,你还傻啦吧唧的给人家数钱!简直是……” 应氏心烦的将那新熬的山楂汤猛地蹲在桌上,一把扯过陈孟纯,呵斥道:“喝你的汤去!整日里欺负琼珍,本来她就怂,如今被你欺负的益发的怂傻了。”看到陈孟纯喝汤,便也坐过去,缓缓道:“孟纯啊,你能不能学学孟仁,孟仁为了锄奸宦都跟着孟贤习武了,你还整日吊儿郎当的,你能不能给为娘争口气。” 应氏说完眼圈儿就红了,陈孟纯放下手里的汤,他知道自己就不是那块料,去除奸佞简直是赶鸭子上架,找死。不过他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跟陈琼珍相比,那就聪明多了。想到这里,他便心满意足的晃悠着出了门。 应氏看到陈孟纯那纨绔模样,心里就一阵犯恼,恼了一阵儿又想起了陈琼珍,自己这个女儿性子虽说怯弱,可是命却是好的,再说又画的一手好兰花,日后嫁到后蜀想必是个风光的王妃。 “珍儿,你是个好孩子,就是该自信些,走路挺直些,现在就开始将自己当作王妃,到时候去后蜀也闪闪那些人的眼。”应氏拉住陈琼珍的手,心里痛快了些。 陈琼珍听到自己母亲这样说,也高傲的抬起了头。 跟自己女儿说了好些话,这才想起二房的堂侄和堂侄女,应氏关上门,朝着身边的大丫鬟道:“你去给孟贤送些暖衣软毯,他父母都在吴郡,我也合该照料他们。” 那大丫鬟诺诺去了,陈琼珍见应氏瞪着陈孟纯,便主动站出来说出去散散步,应氏正下定决心教养儿子,便无心的朝陈琼珍挥了挥手。 陈琼珍披了个披风便快步走了,到了水榭处一个年轻的小厮钻了出来,陈琼珍冷瞥了他一眼,问道:“那个贱婢可是捉住了?” 那年轻小厮轻咳了一声,低低道:“倒是找到住处了,只是,奴才也不敢乱来,那贱婢若是反抗喊叫出来,奴才定会被送到官府惩办,小姐,您将来时后蜀的王妃,为何跟一个贱婢较劲呢?” 陈琼珍转身望着墙上斑驳的树影,叹了一口气道:“我虽是要嫁去后蜀的人,可是我也不想辜负了崔公子,想跟他成为知己,成为朋友。”那日,她看到一个婢女接近崔御,便瞧瞧的藏在草丛里看,谁知还未过去,就见崔御一剑刺花了那婢女的脸。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在狂跳,平日见到大公子也跳,可是从未这般厉害。她藏在草丛里,看见他半张脸都是血,风起,血落在他墨绿色的衣袖上,他勾唇一笑,她觉得整颗心都贴了过去。 她不知道那样一个飘逸绝伦的人,那样一个苍白病魇的人竟会有那种狠劲儿。 陈琼珍揉了揉眼睛,淡淡道:“你不用管,总之,崔公子差人买什么你便告诉丫鬟买什么,买一样的。” 那小厮诺诺应道,正想说遇见吴玉萱的事,可是却被陈琼珍给搅和忘了。 天渐渐的亮了,一缕金黄划破了碧蓝的天,今日的礼乐课是下午上,所以府里的小姐们纷纷来给老侯爷请安。 吴玉萱是个懒人,窝在软毯里不起床,朱京华叫了她好几次,都没叫起来。老侯爷听说,便差人过来,让她吃完早膳再接着睡。陈孟纯大力的敲着吴玉萱的门,在外面鬼哭狼嚎的。 “萱县主,快些起床,今儿个有罗汉酸梅汤,开胃的。”陈孟纯扯着嗓子在外面大喊,“萱县主不是经常说一看指法图谱,肠胃就不舒服吗。快些起来,我给你抢下了一碗,凉了就不好喝了。” 听到这一句,吴玉萱一下子醒了过来,快速的洗了把脸便冲出来捂陈孟纯的嘴,“你别瞎说,我精神的很,我一看指法图铺简直精神爽朗,能活一百岁。” “你可别扯了,昨儿个在东街县主您看到一本琴谱,逃也似的躲开了,还说看了大哥给你的指法图就肠胃犯堵。什么能活一百岁,县主您别闹……” “陈孟纯,你这张嘴不想要了是么。”吴玉萱抬起小木梳梳了梳散着的头发,陈孟纯又要讲话,她便蹙眉踮着脚用梳子压住了他的嘴唇。 “三弟不可放肆!怎么能跟县主这般无礼。”一声低沉的声音顺着竹林传过来。 吴玉萱转过小脑袋往后看,竟发现陈孟昭、崔御以及陈孟贤站在竹林深处,陈孟贤瞪着陈孟纯示意他安分些,陈孟昭负手立在一旁,眼睛望着远处。吴玉萱赶紧收起梳子,慌忙的理了理衣衫。 陈孟贤看到吴玉萱的动作,便往后退了一小步,朝陈孟昭道:“大哥,您给县主画了什么,还能增寿一百岁?” 吴玉萱抿着嘴,偷瞄了陈孟昭一眼,他微微侧昂着头,冷淡中似乎又带着一股想听她回答的意思,她迈着短腿儿爬到椅子上,坐的端端正正的,朝着陈孟贤道:“二公子若是看了,就能活一千岁,神奇的很。” 她是童言无忌了,可是崔御等人却笑了起来,千年的鳖,还是活的正常些好,正常些是人,陈孟昭自然也想到了,一双深邃的眸落在吴玉萱身上。 吴玉萱赶紧收了收小脚,坐的更端正了些,陈孟纯却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凑过来道:“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二哥是个……哈哈……”吴玉萱听了,便蹙眉,挥起小拳头砸陈孟纯。 崔御看到她蹙眉的模样,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但是转瞬便平静了,也许是她拒绝自己送的小老虎,所以上心些,便温和道:“县主活泼可爱,和我那小老虎倒是一个性情。” 他说完淡淡一笑,苍白的脸上漾起一丝活气儿,念奴站在门口看到崔御,忙小步跑过来,说老侯爷请他们一起商议除奸佞之事。陈孟贤一听忙收起了玩笑的腔调,和崔御一起进了老侯爷的屋。 陈孟昭路过吴玉萱的小椅子,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要走,却被吴玉萱一下拉住了袖子,“真的不是堵,是大公子没教我后三式,我不会,所以瞧着犯堵。” “你不是天天上礼乐课?怎么还……”陈孟昭垂首看着她。 吴玉萱对上他的眼睛,认真道:“我是个音痴,只能听懂你讲的。”说完还凑到他跟前,低低道:“我在宫里都是滥竽充数,摆出样子,拨一拨琴弦,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张乐师讲的什么。” 吴玉萱说完,便偷瞄着陈孟昭的脸色,他抬手敲了敲她的头,轻咳一声道:“你这是偏见,不可如此。”说完,弯腰捡起地上的梳子,递给她道:“后三式指法,我抽空教你,别总是滥竽充数。” 见到念奴过来请他,吴玉萱便松开了他的衣袖。谁知他刚走,陈孟纯便凑了过来,拿着她手上的梳子挠着痒痒,皱眉道:“我嗅到了一种异常的味道,不是我唬你,大哥虽然看着冷冽优雅,可却是个克人的主儿,您离他远些。”陈孟纯看到吴玉萱没有反应,便又凑近些道:“萱县主,你该不会被他克住了吧,怎么见了他,乖顺的跟个猫儿似的。” 吴玉萱蹙眉瞪着他,这小子满脑子乱东西,不过说在他面前乖顺倒也不假,若是上辈子不知道陈孟昭,也许会放肆些,如今她活了一辈子,却不敢胡来的。 上辈子,陈孟昭曾因刺杀权臣董丞而避难于旧友张鸿的家里。半夜看到张鸿儿子在他们房前堆柴点火,以为张鸿和家人里应外合要刺杀他,便一把火烧死了张氏一家,甚至明白真相后,还一剑刺死了旧友张鸿。还有,他成了丞相后,久攻灵州不下,便水淹了灵州,导致灵州十万百姓流离失所。 她初初是要抱大腿取个暖的,后来想想,有点儿卑鄙,便决定做到尊重敬重就可以了,谁知他竟一转头挂上了师父的名头,这关系也拉近了不少。处的久了,他那冷冽,不爱理人的毛病,看着竟也是好的。 “我是不信那些乱七八糟的,大公子除了冷淡些,没别的毛病。”吴玉萱揪住陈孟纯的衣领子,软糯道:“你以后少说那些克人什么的迷信话,听着怪膈应人的,你要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陈孟纯晃了晃身子,坐在另一侧,拿着木梳继续挠痒痒,挠了半天却吃着干果子躺在了假山上,正要睡过去时,却听见陈琼媚和陈琼珍又走在了一起,只是两人只见却隔了半米的距离,瞧着有点疏远。 吴玉萱等朱京华给她梳好了头,便也爬到了假山上,正伸懒腰,却看到不远处陈琼珍猛地抬手,狠狠抽了身后的婢女一巴掌。 那婢女满脸泪痕的抬起头,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剑痕,吴玉萱往后退了一步,捂住了嘴。 陈琼媚同样被惊了一跳,忙转身拉住陈琼珍,惊恐道:“琼珍,她可是做什么了,这一路上光是巴掌就不下二十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