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乐城处于墨白国与左泷国的交界,隶属于墨白国,本应是军事要地,却因群山环绕,外围无边的沙漠而被人淡忘,成为一座孤城,与世隔绝。这个似乎被两国朝堂遗忘的地方,在两年间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繁荣起来。而淮扬道是泽乐城最繁华的街道,淮扬道有个人尽皆知的四月堂。 “啪”一声惊堂四座起,一把折扇手中摇。看台上的吹胡子瞪眼老先生清了下嗓子,扫了扫台下的听客,扬声道:“话说这三百多年前,赫章帝昏聩,佞臣当道,各地那是战乱纷仍,民不聊生。可正所谓乱世出英雄,经过一番群雄逐鹿,最终这天下尽得涼国四皇子墨以枫掌控,携其妻白歌以墨白开国,创百年盛世。但后世又被四分天下……”老先生浑厚的嗓音抑扬顿挫,胡子翘起,讲得正兴起,但总有人不知趣。 “何老,这些都是大伙儿熟知的,可否换一段,讲点不一样的。”浑厚的男声从靠门的角落里传来。 堂内静默了一阵,略知内情的人都晓得这何老虽是个说书的,却是连四月堂堂主都要对其恭敬几分,还从未有人如此挑衅,免不得为那人捏把汗。 这是来找茬的?何老眯了眯眼,略转头看到了那位。原来是个雄壮厚实的汉子,衣服举止不修边幅,浑身的气势却有些压人,眼中有遮掩不住的戾气,而且手中的刀可不简单,排名天下第三的“杀魂”。何老心中啧啧两声,江湖人士怎么搅合进来,不若先服软,探探这人有何意图。 何老眉眼一转,淡笑道:“即是如此,不知这位壮士有何想法?” 只见那人抬手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重重地放下,“就讲讲那有名的‘靳王之乱’,如何?”那人似笑非笑,眼带深意看着何老。 何老心中一凛,面上却不显半分,看来还不单纯是个莽夫。何老捋了捋胡子,隐蔽地看了眼二楼某处雅间,只片刻,何老收起手中折扇,整了整衣襟,嘴角带笑:“壮士既然想听,小老儿今日就讲讲这‘靳王之乱’。” 堂内听客虽不明所以,却隐隐觉得今天的何老不寻常。 “大伙应都晓得九年前震动朝野的‘靳王之乱’。然小老儿今日就讲讲其中隐情。大伙都知道这靳王和当今圣上曾出生入死,结拜为兄弟,打下这万里江山。可以说无靳王,就无今圣上。”台下已无人言语,众人心中惶然,何老怎说这大逆不道之话。何老自是不理会台下众人所想,继续道:“但苦可同,甘难共,都说这功高震主,是代皇帝的心结。当今圣上无端猜忌,寝食难安,便以通敌的罪名要处决靳王,当时与靳王交好的在朝官员及江湖人士想尽办法也未能改变靳王的惨死......”堂内在座的人都知这史书记载着靳王通敌之罪,如今何老口中说出来的却是另一番光景。虽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这世上不在乎也是真假。在众人一片唏嘘中,角落里的壮汉不知何时已起身离开,何老仿若未察觉般继续讲述。 那壮汉看似笨拙,却身手敏捷,左拐右拐,瞬间穿过人群在百步之外。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余光微错恍过一片青衣。嘴角扬了扬,速度提高很多,闪身拐进小巷中。孟泽紧其后,拐进小巷发现无路可走却四处未见壮汉的身影。 “你跟我至此,不知何意?”孟泽听见身后的声音知道自己暴露了,抿了抿嘴唇,还以为自己会更晚一些被发现。孟泽定了定神,转过身,果然是高手,这个距离几乎把他所有退路都堵截了。抬手抱拳道:“我家主人有请,望壮士移步。”风赭细细打量眼前的少年,身量不高,大概十七八岁,白皙的面庞略有棱角中带着点稚气,有点世家子弟之风,可惜这一身青衣显得有些老气。虽然他眉眼低垂,掩去了大半神情,但是阅人无数的风赭又怎看不出来他隐隐的不甘。风赭双臂交叉,面无表情微嗤道:“你家主人的请人之法可真特别!” 听出他言语中的讥讽,孟泽暗暗握紧手中的剑,抬起头,直视那人双眼,回击道,“阁下刚在四月堂难道不是有意为之?你我都是明白人,就无需我多言了吧,风大侠或者是,风将军。”最后三个字孟泽故意加重声音,不出意料看到壮汉眼中杀意渐浓,虽然在对方释放的内力威压下,孟泽感觉呼吸困难,连双手都在微微发抖,却仍是拼命压抑自己拔剑的本能。 好倔强的少年,这么不利的情况下,还不想嘴上吃亏。不过虽然这“杀魂”刀排名天下第三,却鲜少有人知道持刀者是谁,哪怕知道的也已经是刀下之魂。本还想用假名的,这下估计连家底都被人摸清楚了。即便是在进城之时就已经被注意到,三天的时间就查出这些信息,怕是连江湖中专门搜集情报的万知阁也做不到。这泽乐城果然不简单。 思索间,风赭的内力威压已经释放出七成。孟泽有些承受不住,身形不稳,面上已带痛苦之色,依旧咬牙硬撑。风赭暗暗赞赏,瞬间收回所有内力,沉声道:“那就劳烦前面带路了。” 孟泽暗暗舒了口气,胸口胀痛却没有受内伤,这人真不能小觑。姑娘果然没判断错,此人是友非敌,不然自己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风赭自然是把他瞬间放松的表情尽收眼底,眼底暗沉,在孟泽错身走过时,突然出手袭上他的脖颈,孟泽猝不及防,慌忙右手去挡,不想对方只是虚招,瞬间就夺下了他手中的剑,仗步移出两米之外。 “你......”孟泽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两眼圆睁,故作老城的脸上终于显现出点孩子气。 风赭看着他气鼓鼓的脸,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接着!”孟泽不明所以地接过剑。 “记住,不论何时都不要放松警惕。”孟泽听完他的话,这是在指点自己?怎就在这人面前如此放松,该打起精神了。孟泽眼神复杂地看着风赭转过去的身影,提步跟了上去。 风赭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嘴角轻笑一闪而过。 天色渐沉,小巷已空无一人,仿若两人从未出现过。 四月堂台上说书人依旧讲那些个历史野史,有关“靳王之乱”隐情的言论却流传出去,一切看似变了,又好像没变。只除了泽乐城再无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