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国之于秦雒而言,国土面积不知小了多少倍,或者可以说,月国还没有秦雒的一个州府大。风丹辰一边吹着竹笛,一边慢悠悠赶着马车,前进的速度并不快,第二天傍晚便到了月国都城,星湾。 星湾城比楚林州还要繁华,比起秦雒这个才建国十五年的年轻国家,星湾城也比秦雒的锦皇都要繁华很多,甚至可以用壮观来形容。 整座都城依山而建,皇宫则在山顶上,城中的建筑沿山而下,直到海边,整个沧州大陆最大的海港,就在这里。 风丹辰转身爬上了车顶,朝海港方向望去,不由得感叹,这号称“第一”的海港,还真是雄伟!往来的商船可比秦雒的战船大多了,密密麻麻停便了整个海港,有序出入。 当红莲探出头来时,头顶刚好吊着风丹辰的一双脚,便拉拉她的一双小脚,叫她赶紧下来。风丹辰这才从车顶上跳了下来,乖乖牵了马缰绳,挤过人群向前走去。 “先生,那我们,还是先找客栈住下?”她问。 “住下吧,”红莲回答,“然后,我去倒换通关文牒,你就随便逛逛吧,记得回来吃晚饭。” 一听到这里,风丹辰回头了,“通关文牒?你要去见七位长老?这会不会太晚了点?天都快黑了。” “长老?”红莲笑了,“你倒是知晓得很清楚!” 风丹辰骄傲地耸耸肩笑道,“那当然!我打了这么多年仗,耳朵都快听起茧了!” 很快,他们主仆二人便找到了下榻的客栈,这是一家位于偏街的客栈,非常安静。一路奔波下来,红莲感觉到有些疲倦,晚饭后便早早地休息了;风丹辰则有些兴奋,想出去逛逛这星湾城的夜市。红莲心想,这一路跑下来她也辛苦了,不如放她出去轻松一下,于是也就同意了,随手抓了一把碎银子给她当零用,风丹辰谢过他之后,一溜烟也就跑了。 这个闹喳喳的随从一走,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了,红莲在窗边的桌前坐下来,望着夜空中刚刚升起的一轮明月发呆。 千里之外的雪国芙兰,同样也能看见这一轮明月,可惜,自己兄弟看不见。 从雪国的冰封开始解冻,那种灾难降临的预感就笼罩在他的心头,告别芙兰,游历沧州大陆,也是他不得已的选择,更何况,沧海桑田,变幻无常,沧州已经和当年的沧州不一样了,他需要一个像风丹辰这样的随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可以让他省去很多精力。 不过,他得抓紧时间了,雪国一旦解封,被冰冻的时间也将继续流逝,到那时候,谁也挡不住重蹈神话的覆辙。 满月,自己离开雪国已经一个多月了,从现在起,他的时间开始进入倒计时状态。 他得加快速度了。 早在战争时期,风丹辰就对这月国都城的夜市有所耳闻,据说,热闹非凡。百闻不如一见,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吆喝的商贩,杂耍的街头艺人,还有,她最喜欢的美食。 月国整个国家都盛产海鲜,因此街头到处都是各种海鲜,风丹辰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吃,一直来到了耍杂耍的地方。 其实,风丹辰对杂耍什么的,并不感兴趣,看看前面的人群挤得不像样,于是转身就走了。 哪知道在转身这一瞬间,有人与她擦肩而过,在她的肩头上重重一撞。 她那军人的警惕心顿时绷紧了,回头飞起就是一脚踢在那人的背心上,那人径直冲向了正在看杂耍的人群,撞翻了一大片,几个钱袋子从他的身上叮叮当当地掉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果然是个小偷!她松一口气,从地上把自己的钱袋捡了起来,数一数,碎银子一文不少,然后放心地走了。 这一地的钱袋子马上惹来了骚动,人们纷纷开始检查自己有没有丢钱袋,很快,钱袋被认领完了,这小偷也被抓起来了。 “姑娘请留步!” 有人喊了她一声,不过,人声嘈杂,风丹辰并未在意,而是继续沿着美食而去。 舟紫徇本想穿过人群追上去,但是这小偷引起的人群骚动,把他拦出了几丈开外,只好远远地看着那个踢翻小偷的姑娘离去。 “大老爷,要不要去把那个姑娘请回来?”旁边的随从问道。 他原本快要点头了,结果远远的看到一束光朝那个姑娘飞去。 然后,他摇头了,随从见状,也没有再追问。 金光追上了风丹辰,平平稳稳地徘徊在她的耳畔,转眼之间,光芒便消失了。 风丹辰回头看了一眼那群依然在骚动的人群,然后加快了脚步,她抬头看看头顶那轮高悬的明月,明亮如盘,光华四射。 她得回去了。 看到才逛了一小会儿就回来的风丹辰,红莲觉得有些奇怪,他还以为她会在外面逛很久。结果风丹辰把钱袋往桌上一放,摇摇头,回答说,碰到小偷了,只好回来。红莲不由得笑了,的确,在旁人看来,她一个姑娘独自逛街,确实最容易成为小偷的目标。 平日里一路奔波,风丹辰经常还穿着她那身旧军装,不施粉黛,不过,尽管如此,她的相貌看上去也算是个美人。乘着她不在,红莲在客栈附近的脂粉店里给她买了些螺黛和胭脂,权当是礼物了。 看着这些礼物,风丹辰甚是吃惊,打开胭脂盒,里面洋溢着淡淡的花香。她回头望着红莲,莞尔一笑,“先生,你对自己的丫头这么好,我都快爱上你了!” 这句话显然是玩笑,风丹辰笑得很轻松,收起胭脂螺黛之后,她便出门招呼店小二准备热水去了。在红莲看来,她和平日里所在深闺大院里的姑娘真心不同,倒不是说她的年龄偏大,见识更广,而是她整个人的性格就和那些姑娘们不同,就好像从来没有在深闺里呆过似的。 “说说你自己吧,丹辰,”待风丹辰端来了热水,准备伺候红莲洗漱时,他开口问道,“你跟着我也走了这么远,聊聊你的故事吧,我突然觉得很好奇。” “我?”风丹辰一边搓着洗脸帕一边笑道,“小兵油子一个,家里也没人管,说不定,我出来参军打了四年仗,家里人也不知道吧。” “那你有想过回家吗?”红莲又问。 “回去干什么?”风丹辰将帕子拧干,慢悠悠地走过来,递给红莲,“我回去也是个丫头命,跟着你也是个丫头命,没什么区别,倒不如跟着你到处游历,也算是涨点见识吧。” 红莲看着她,她大概是已经习惯了,这点奔波对她而言可能已经不算什么了。“你之前离开过秦雒吗?” 风丹辰摇头,“参军,我才第一次离开家。” “那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甚至知道,月国的七长老?”红莲又问。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风丹辰笑道,“我整整打了四年仗,女兵部队可不仅仅只是个后勤队,我可是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拼杀过。男兵知道的事情,我自然也知道。” “那,赤霜军统帅,赤霜将军墨云,”红莲继续问道,“你见过吗?” 风丹辰摇头,叹了口气,“我哪有见将军的运气啊,而且,赤霜将军这个称号,指的也不是墨云将军。” “墨云不是赤霜军的统帅吗?”这下子轮到红莲感觉奇怪了,反问,“难道不这么称呼他?” 风丹辰笑了,开口说道,“赤霜将军确有其人,但是,指的不是墨云将军,而是赤霜军的第一任统帅。后来,这个称呼就固定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无论赤霜军换了谁挂帅,都绝不可能再被称为‘赤霜将军’。” 红莲的思绪迅速搜寻,赤霜军的第一任统帅是谁?是在秦雒享有“千岁”之称的开国大将海砂蕊,还是当今的秦雒皇帝凤知涯?思索半晌,无果。于是他抬头望着风丹辰,等待着她的答案。 “你在赤霜军里呆了四年,可知道这个人,是谁?”他问。 然而,风丹辰没有说出答案来,只是摇了摇头。“赤霜将军的名讳,在秦雒是一个禁忌的话题,谁也不许提。据说,这可是陛下亲自下的圣旨。” 老千岁受伤消息传回锦皇都之后,很多老臣的日子并不好过,在几天的时间内,皇帝下令彻查,梦亲王凤秦轩虽然没有奉旨去查案,但他的脸色阴沉的人人自危,老臣们对于这个年轻的亲王是敢怒不敢言,更何况他是先帝册封的亲王,当朝皇帝名义上的皇长子。 闹腾几日之后,凤秦轩的怒火似乎消除了些许,这时候,皇帝宣他入宫了。 尽管两人不是亲父子,但凤知涯看着这个养子从小长大,对他也算是了解,想来他这样闹腾一番,也是为了不引人怀疑罢了。 “这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方法,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 父子俩坐在御花园里,一颗颗落着棋子。 “父皇明鉴,”凤秦轩笑道,“儿臣若不先折腾一番,这群老臣指不定会怎么说儿臣。” “难道不是海砂蕊教你的?”凤知涯有些奇怪了,抬眼看看养子,他的表情很轻松,可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父皇,这点主意,儿臣还是能想到的。”凤秦轩手执棋子,注视着棋盘,一边思索着如何落子一边回答,“老千岁她其实已经有答案了,根本不需要儿臣再去追查。儿臣相信,父皇其实心里也有答案了吧?” 的确,凤知涯的心中又何尝没有答案?十五年前的那一幕再次浮现眼前,不禁手一抖,棋子落在了地上。 正准备落棋的凤秦轩的目光转移到了落地的那颗棋子上,他弓下腰将棋子捡了起来,抬头望着养父,只见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他也不便开口询问,只好将棋子擦干净,放回到棋盒里。 “轩儿!”突然,凤知涯开口了,喊了一声养子的名字。凤秦轩赶紧站了起来,恭敬地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轩儿,你娘的祭日,是不是快到了?” 凤秦轩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问,只好恭敬的回答:“回父皇的话,是娘的寿辰快到了。” “哦,”凤知涯的手重新放入了棋盒里,执起一颗棋子,却久久没有落下,“玲珑如果还活着,今年应当四十四岁了。呵,这数字,可真是不吉利。” 玲珑,这是多年以来,他第一次亲口说出爱妾的名字。 凤秦轩的眼睛里不由得充满了眼泪,他只好抬起头,不让眼泪落下来。 “到了那天,记得提醒朕,”凤知涯对养子说道,“朕去你的府上,祭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