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时,款冬提议带她们去街上逛逛,采买些日后生活需要用到的东西,顺便熟悉一下金鸾城。 三人来到街上,秋绮对各种新奇的玩意儿好奇不已,这个也要拿起来看看,那个也要拿起来瞧瞧。 秋谢跟在后面,面色尴尬地对款冬道:“家妹生性活泼,再加上以前都过得穷苦,让款冬姑娘见笑了。” 款冬笑意盈盈地拉过秋谢的手,道:“秋绮妹妹这性子我倒是挺喜欢的,豆蔻年华的女子便应是这样灵性的模样,看着便觉得可爱的紧,既然以后都要一同生活了,你又何必如此客气呢?我较你们年长几岁,以后便叫我姐姐吧。” 秋谢发自内心地感激她,看着人群熙熙攘攘的长街和两侧林立的阁楼,心下虽仍是迷惘,却较之前安定了几分。 忽然人群吵闹了起来,一群穿着兵官服饰的人拿着刀推开街上的人,分出一条两米宽的路来。款冬见状拉了秋绮一把,三人避开踉跄的行人站到了路边。 秋绮被吓了一大跳,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问款冬:“款冬姐姐,这是干嘛啊?” 款冬抬眼看了一眼,官兵后面跟着几匹马拖着车,车上穿着白色囚服的人被铁链捆住跪在钉板上,一共有七人,款冬认出了其中三人,两人是三代功臣霍老将军和其长子,另一位是太子太傅许怀英,其余四人面容俱,毁款冬未分辨出来。 底下群情激愤,纷纷拿了白菜鸡蛋之类顺手的物件朝车上的人扔过去,一边扔还一边骂道:“狗贼,无耻之徒…” 第一辆马车上面的霍老将军一直微微后仰着身子,闭着眼睛昂着头,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衣服上全是血,却依稀可见当年驰骋沙场的英姿。 他发出一阵阵浑厚又苍凉的笑声,浑浊的泪珠却从眼角落入了头发。 “皇上啊,微臣尽力啦…民众愚昧,大厦难复,天将薄我魏室啊…”话音刚落,他便吐出一口鲜血,身子斜斜地垂下去,被手臂粗的铁链挂着,摇摇欲坠。 群情依旧高昂,秋绮看着这一幕惊得合不拢嘴,忍不住问一旁的人:“他们既都是功臣,为何却遭人唾弃,还称之为狗贼?” 旁边的小哥一摊手,道:“你是不知道啊,这些人竟然结党营私,企图刺杀国师,意在谋反啊。还好国师机智英勇,将他们全都拿下了。” 秋绮咂咂嘴,问款冬道:“国师是个什么人啊?” 款冬笑道:“年纪轻轻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框扶魏室,力振朝纲,攘外敌,安内暴,护我夷辛国国泰民安,是我夷辛的英雄。” 秋谢皱了皱眉,不忍心看马车上的景象,问款冬道:“这样听来,这国师还当真是极了不得的人物啊,不过看起来他所得的民心,似已不逊于魏室天子了。” 款冬笑道:“皇帝年迈病危,储君无能,百姓们不指靠着国师还能指靠着谁。” 秋谢笑了笑,道:“还是不要妄议国家大事了,反正我也不太懂,民心向谁,与我们也无关,我们还是抓紧买了需要的东西就回去吧。” “不急不急,西市的玉灯坊今天有好玩的事儿呢,看天色将晚,也是正好的时辰可以去瞧瞧。”款冬道。 “好玩的事儿?走走走!”秋绮一听到有好玩的,立马忘了她还有个姐姐,一把拉着款冬就往人群外走去。 款冬在前面带路,秋谢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跟在后面往玉灯坊走去。 到玉灯坊时暮色已至,水榭亭台上来来往往的都是缓带轻飘的年轻男女,一排一排绮丽的花灯渐次亮起,四下红楼里丝竹阵阵,连晚风都平白多了三分暧昧缠绵。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合!”秋绮在花灯下转了一个圈,弯弯的眼睛里都是光亮。 秋谢笑了笑,道:“当今四国战乱不休,我们小的时候是住在夷辛国边境的,日日面临的都是战争。我十二岁那年,也就是五年前,边城青帝城失守,我们逃亡到仙月城边界的山村里定居,那时秋绮也才七岁,我们和父母生活贫苦却安宁,只是后来又遭凶兽袭击…”秋谢说着说着声音便低了下去,直到后面便没了声。 款冬拍拍她的手背,道:“这样说来你前十七年都是在逃亡中度过的,还好有你们姐妹相依为命,我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姐姐…我隐约记得,我以前也是有一个姐姐的。” 秋谢皱眉,款冬却笑开:“没事,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秋谢点点头,看着秋绮蹦蹦跳跳的身影,道:“但愿如此。” 高台之上寻花阁的美人们正跳着舞,下面长街两边摆着各种小摊子,秋绮兴致勃勃地挑来挑去,但凡多看了一眼的东西,款冬都随后帮她买了下来。 秋谢道:“别这么惯着她。” 款冬摆摆手,脸上笑意更深,道:“以前攒了好多钱,都不知道怎么用出去,感觉钱财对我都没有什么用,现在给阿绮买喜欢的玩意儿,便觉得这些钱财也是有用处的。” 秋谢便没再说话,兀自看着这于乱世中又在乱世之外的歌舞升平的景象,心想,这天下再乱,她们能寻一方清净之地安度余生也是好的,只希望能照顾好自己的妹妹,能活下去,也就没有别的遗憾了。 正出神之际,人群忽然一片哗然,秋谢被人挤着后退了两步,款冬抬头,看到四五个铁笼顺着高楼的铁索被滑到高台之上,而每个铁笼里都装着一个未着寸缕的人,有男有女。 款冬皱眉,对秋谢道:“这是风奇国的败将,战败后被俘虏,便拿来供王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取乐。风奇国的人天生容貌昳丽,这是他们的幸运,也是他们的不幸。但凡被俘的风奇国将士们,都会选择了自行了断,有些会被救过来,逼他们服下软骨散,割了他们的舌头,然后被送进金鸾城讨好达官贵人们。” 秋谢觉得浑身恶寒,忍不住抱紧了手臂,款冬便接着说:“他们被俘后便会选择不吃不喝,一般在他们饿得脱相之前,他们的主人便会将他们运来玉灯坊,因为他们除了容貌昳丽之外,还有一个观赏性非常强的特点,那就是因为他们修习过风系灵术,用火烧死他们时,他们的尸身会开出一堆随风散开的花,虽是片刻一现,却美得不可方物。” 秋谢只觉得害怕,秋绮却愤愤不平,骂道:“这简直就是一群禽兽!” 款冬瘪瘪嘴不置可否,她指了指高楼之上雅座上的一蓝色锦衣男子,道:“据说这次的几个风奇国将士都是他的。” 秋谢看了看笼子里被铁链绑着呈人字形站着的浑身伤痕奄奄一息的风奇国人,又看了看高楼之上怡然自得,漫不经心地男子,问道:“那是何人?” 款冬道:“那是摄政王魏泫,当今圣上最小的也是唯一还在世的弟弟,只比太子年长两岁,唯一一位在朝堂上的威信可以与国师抗衡的人。传言他风流不羁,心狠手辣,是个狠角色。” 秋谢皱眉,忍不住盯着他多看了两眼,一张年轻俊美的脸,指节分明的手拿着一只白瓷茶杯把玩,面上带着笑意,黝黑的眼睛望着人却让人平白生寒。 这便是那权力至高无上的人吗?越是有权有势便越是心狠手辣,越不把人命当回事吗?明明是这些人的利益争斗,受苦受难的却总是那些底层的人。 秋谢正看得出神,魏泫却突然微微转过脸来对上她的目光,讳莫如深地一笑,吓得秋谢连忙低下头去,却惊觉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款冬拍拍她的头,问道:“怎么了?没事吧?” 秋谢摇摇头,款冬便安慰道:“时世如此,你无须过多介怀,有时候,我们无力改变的事,也许可以试着去心安理得地接受。” 秋谢笑了笑,道:“不能改变的事,还是不去想好了。”说罢她拉着气愤到几乎要冲上去打开笼子的秋绮,道,“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款冬姐姐,不如我们回去吧。” 款冬点点头,三人顺着原路往回走,只是还未挤出人群便又是一片骚动,款冬三人微顿脚步,看到天空之上徐徐坠下一朵朵妖冶至极的红花,像是红色的雪,又像是忘川河边刹那开谢的业火红莲,美得让人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