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陈华宗听说了宋天颐带着师乘风和聂清知去看望白辰的消息时,已经是过了好一会儿之后的事了,他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地牢里,却发现宋天颐他们早已离开,而白辰还老老实实地坐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铁链玩儿,惬意悠闲得很,完全不像是大难临头的样子。 陈华宗没来由得就被白辰堵得气血上涌,“还挺悠闲啊?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敬远保着你,你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白辰抬起眼皮子睨了陈华宗一眼,好奇道:“难道我现在恭恭敬敬地认个错陈尊主就会放过我吗?” 陈华宗眼睛眯了眯,承认道:“不会!” “所以喽!”白辰嗤笑道:“反正都是一死,我何必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跟自己过不去哩!只可惜……” “可惜什么?”陈华宗明知道白辰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却还是忍不住追问道。 “可惜我死了,以后就没有人可以给你们汇报魔族的消息了,也没有人可以在瞬息之间就帮你们清理掉身上的魔气了,魔气侵体的滋味相当不好受吧?更可惜的是……我死了,绝凌那边估计也不好交代!” 陈华宗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凌厉起来,沉声道:“你在威胁我?” “不敢!”白辰肆无忌惮地笑了,“即便单打独斗,您也不是我的对手!何来威胁一说?我不过是在纯粹地恐吓你而已!” “……”陈华宗的眼睛都被气红了,“我看错了你!枉我当初还以为你是可造之材,一度十分重视,想不到你竟是如此狂妄逆子,目中无人!” 白辰点点头,“是了,墨墨已经回来了,陈尊主应该好好找他检查治疗一番,陈尊主目前的问题不光是修为受损,恐怕眼光也不大好!但据我所知,这病还真是无药可治!” 陈华宗再也听不下去,怒地摔门而去,之前或许会因为唐墨的关系,对于处死白辰的决定还心有顾虑,现在他已经完全没有丝毫疑虑了! 白辰必须死!而且是以最彻底的方式! 三日之后,师乘风和聂清知一起御剑飞行在弥海之上,风雨交加中,两道身影一直向天空中飞去。 师乘风有点担忧道:“无妄你确定方向没错吗?我感觉我们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聂清知脸色有些苍白,要不是师乘风扶着他,他都能从剑上掉下去,“漱月前辈给的树枝就是指的这个方向,应该没有错吧!” “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不舒服?” “还好……”聂清知笑得有点勉强,“就是觉得自己好像怀孕了!” 师乘风:“……” 聂清知的丹府之中,白辰的元婴亦是无语黑线,她幽幽地盯着聂清知的元婴,眼前的元婴虽然是凤羽的妖孽模样,但是白辰看他时心情已经无比的平静,再无半分波澜。 突然,白辰的元婴吐了一口血,眼看着就开始变得虚弱起来。 聂清知一惊,“小师妹你怎么了?不是说可以撑个四五天么?这才三天哩!你怎么就不行了?” 白辰的元婴擦掉嘴角的血迹,神色平淡道:“我没事,不过你们得快点了!恐怕他们要处决掉我的本体了!”本体一旦损亡,元婴自然也无法独活。 聂清知安慰道:“没事的小师妹,你的神魂不是跟我一样是不死之身么?真不行就让敬远师叔给你招一次魂,再塑一具肉身呗!还可以整得更好看点是不是?”聂清知自从突破到洞虚之后便明白自己一半是树妖的血统,一半是不死凤凰的血统,他已经重生了三世,而白辰则比他还多一世,因此对于白辰的肉身死亡并没有特别多的慌张。 “这次不行了!”白辰苦笑道,“他们打算用诛天灭神阵来处决我!” “诛天灭神阵?”聂清知深吸一口气,“怎么可能?那可是传说中对待罪大恶极之人的极刑!” “我不就是么?” “……”聂清知沉默了片刻后,神色坚决起来,“还有多久?” “最多还有两个时辰吧!他们正在画阵法!” 聂清知没有再跟白辰的元婴说话,而是对偏头师乘风道:“师兄我们尽快吧!” 师乘风点头不语,默默和聂清知一起加快了飞行速度,他们直直地朝乌黑的云层冲了过去。 五道盟的沧澜岛上,几名大修正在合力绘制一个巨大的诛天灭神阵。陈华宗正在主持场面,冯天擎持剑立在他的不远处,陆希韵已经战死,唐墨还在软禁中,宋天颐则是低头不语,看不清脸上神色,只能从他的身形中看出几分萧瑟之意。 所谓诛天灭神阵,顾名思义便是诛天灭神,别说是人类或者魔族,便是神仙,也会被这阵法的力量彻底毁灭,受刑者不但形神俱散,还会因为灵魂也被诛神业火炙烤殆尽而彻底断了轮回路! 即是说,彻底的抹灭!再无重生的可能! 白辰一身黑色劲装,这是绝凌叫人给她定制的衣服,上面金丝线绣刻的都是魔族的兽纹,此刻她被绑在石柱之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烈的魔气,无论怎么看都已然是个十足的大魔!她的左眼散发着妖异的紫芒,右眼却如同黑曜石一般明亮,就这么定定地打量着众人,嘴角似乎还噙着淡淡的笑意,即便死到临头,她也未见丝毫服软和惧意! 四周观刑的人纷纷对着白辰指指点点,说如果不是白辰,御灵岛岛主陆希韵也不会战死了,还有那些大修们也不会身死道消了,这一切都是白辰的罪过,人们纷纷谴责不已,以期能从白辰脸上看出半点悔恨之意。 终于,诛天灭神阵绘制好了。 陈华宗指派了一名大乘修士和苏浅眠一起上前去羁押白辰到阵法中。 捆绑的绳索松开之后,白辰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身体,手上的镣铐被她抖得哗啦啦作响。 苏浅眠定定地看着白辰活动了两下脖子,刚想开口问她有什么遗愿,就见她已经带头朝阵法走去,似乎还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不要——” 一声凄厉的惊呼从远处传来,打断了所有人的思路,白辰讶然偏头,就看见唐墨状若疯狂地冲过来,他的脖子上依然戴着碍眼的禁灵圈,发丝凌乱,衣衫不整,但这些跟他脸上的绝望惊恐相比就算不得什么了。 “不要!”就在唐墨即将冲上来的时候,他被两个大修一把拦住,唐墨几乎目眦欲裂,赤红着双眼看向陈华宗,厉声质问道:“陈尊主,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伤害辰辰性命的!可是你竟然要对她这么残忍,连她的灵魂都不肯放过!” 看到这样的唐墨,白辰脸上的淡定不见了,她心疼,心疼这样的唐墨,在她的心里,唐墨就应该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永远带着温和的笑容,如同春风化雨一般温暖!她并不怕死,可是害怕自己的死会给唐墨带来不可磨灭的伤害。 若是前几世也罢,毕竟那时两人都未表明心迹,可是这一世,两人已经心意相通,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就要划上结局,他们明明还远远没有爱够,却就要生离死别! 四周的人看白辰的表情终于变了,他们于是满足起来,开始感叹着人总是怕死的!白辰也不过比别人更会装而已! 白辰哪里还会顾得上别人说些什么,她很想冲上前去安抚住唐墨,她怕他会做傻事,想起之前唐墨曾经说过“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我会陪你一起!”白辰担心若是自己就这么在他面前死去,烟消云散,连灵魂也永远的覆灭,他必定也会做傻事! 然而当白辰刚想向唐墨迈出步子时,那名看押她的大修就抽出佩剑拦在她的面前,锋利的刀锋明晃晃地横在白辰的脖子前,仿佛在说:只要白辰敢有丝毫异动便会当即身首异处! 陈华宗面对唐墨的质问却是神色不变,他道:“我说过这事是由大家一起商讨决定的,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决策。白辰的身世我们大家都知道,魔王绝凌上次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宣布白辰天生魔骨,与他本是共体,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弃白辰,因此即便处死了白辰的道身,绝凌也会想办法复活她,就像敬逸曾经做的一样,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如果她在绝凌手里复活,那必定会成为绝凌最强大的助力,一个绝凌就已经足够我们所有人头疼的了,我们绝不希望再出现第二个魔王!” 唐墨吐了一大口血,脸色灰败不堪,他后悔了,他怎么能相信他们的话,将白辰交到他们的手上呢?白辰在绝凌手里还有一条活路,可是到了他们的手里,却只有死路一条,他怎么会天真的以为他们会放过白辰呢? 是自己害了白辰!是自己害了她! 唐墨这么想着,想再说反驳的话,却已经完全说不出来了,一口接一口的狂吐着鲜血,很快便染红了他洁白的道袍。 “墨墨!你别这样!”白辰惊呼出声,她的双手不自觉地就抓上了横在她面前的锋利刀刃,一瞬间,鲜血淋漓! 那名大修一惊,正欲动作,就被苏浅眠制止道:“够了,让他们道个别吧!” 许是唐墨的惨状和白辰担心的脸色震惊到了那名大修,他竟然听从了苏浅眠的劝说,收回了佩剑,然后白辰便飞奔向了唐墨! 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再度拥抱在一起,唐墨的吐血症状也终于止住了! “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回来的!是我的错!你死了我也不活了,我陪你!这次不会再让你孤单单一个人,哪怕形神俱灭,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陪你一起!”唐墨说着,泪水再也忍不住,他紧紧地搂着白辰,几乎用尽全力,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再也不分开! “墨墨!我没事!”白辰安抚地拍着唐墨的后背,眼睛也跟着红了,她用指甲割断自己的一束头发,然后将沾着血迹的头发缠绕在唐墨的手腕上——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不要……不要离开我……”唐墨泣不成声,害怕不已。 白辰最后将发梢的两头打了一个结,一边轻笑着用只有唐墨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墨墨等我,我会再回来的,我保证!” 白辰仰头看着唐墨的脸,她伸手去擦唐墨嘴角的鲜血,可是她自己的手心也全是鲜血,因此怎么也擦不干净,索性不擦了,直接拉下他的脑袋,用自己的唇覆上他的唇,一点点亲吻舔舐,唐墨也热烈地回应着白辰的吻,全然不在意周围人震惊诧异的目光,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许久之后,直到两人都快窒息了,依然舍不得分开,白辰伸出右手覆上唐墨的后颈,然后捏了一下,随后唐墨便失去了意识,软软地倒在白辰的身上。 白辰抚摸着唐墨苍白的脸庞,手指微微颤抖,眼里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流出,她不能让他亲眼目睹自己飞灰湮灭的过程,这对他来说太残忍! 至此一别,不知是否还能与君再相见! 白辰在唐墨的唇上最后落下一吻,然后便将他交给旁边的人,念念不舍地看了昏迷中的唐墨最后一眼,然后一把擦去脸上的泪水,决然转身的瞬间,便已经将所有的情绪都敛去了,就这么面无表情地走向了诛天灭神阵。 所有围观的人都是震惊的,他们以为白辰或多或少会有些挣扎求饶,但是他们都错了,白辰的脸上此刻已是波澜不惊,既没有悲伤也没有嘲讽亦或恐惧,她一步步走向阵法中心,决绝而凛然,如同一个赴死的神明一般令人敬畏!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白辰牵引着,只见她走到诛天灭神阵的中央,一掸衣摆,随后轻飘飘地坐下,双目微闭,双手放在膝盖之上,如同在打座一般。 陈华宗没有被白辰唬到,他一挥手,还是下令启动了诛天灭神阵,瞬间,从阵法中窜起了黑色的火焰,那便是传说中的诛神业火,能够焚烧一切的地狱之火! 四周的人觉得仿佛全身都被这黑色的诛神业火灼烫了,他们纷纷后退许多,身上的灼烫感却丝毫不曾淡去,就连双眼看着那黑色的火焰都觉得痛灼难忍,更别说身在诛天灭神阵当中的白辰会是多么痛苦了。 然而令所有人震惊的是白辰竟然没有露出丝毫痛苦的表情,她就如同一位入定的高僧一般一动不动,安坐于黑色的诛神业火之中,他们期待的痛苦绝望求饶都没有出现,本以为凄惨的叫声才会震慑到人心,但是他们错了,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端坐在诛神业火中的白辰才是更震慑人心的,她的脸上神色平静,若不是她的皮肤开始发红发黑,他们都要以为那不过一抹幻影了! 要经历过怎样的痛苦,才能在诛神业火的灼烧之时依旧保持不动声色? 这一刻,就连陈华宗都有点呆住了,他开始考虑处死白辰的决定是不是错误的,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诛天灭神阵一旦启动,只有等阵中人灰飞烟灭神魂俱销之后,诛神业火才会熄灭! 白辰的脑海里划过很多片段,一幕幕一段段,这四世的记忆如同洪水巨流凶猛冲击着她的心神,她想起在魔界时梦到自己一分为二的那个奇怪梦境,最后一分为二的自己在诛神业火中同归于尽,从某方面来说,此情此景,也算是梦境重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