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半个月前。 藏机异人把人领回了家,仔细探查一番灵脉,果然是玄都观的路子,看来这小子果然是玄策老儿的独苗。 藏机异人细细思索,摄破虽然难解,但这小子中毒还不深,尤其是这段时间有那臭小子的血给托着,也并非全无方法可解。 当年制作摄破的时候,便特意留了一手,现在也许可以从那个突破口……想到此处,他取来纸笔,寥寥写下几张单方,外泡、内服,双管齐下。 门上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藏机异人头也不抬道:“哪养成的臭毛病,要进便进,敲什么敲!” 果然曹轩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施礼道:“恩师。” 这小子臭毛病真是越来越多了。 藏机异人眯着眼盯了他一会儿,把方才写下的单方拍在桌上:“去给我把这些东西弄来。” 曹轩至垂首上前,细细阅读一番:“针叶、苍耳、流毒、焚血……恩师,这……” 藏机异人负手道:“怎么的?” 曹轩至道:“这焚血可是剧毒啊。” 藏机异人笑道:“剧毒也可以救人,无毒也可以害人,看你怎么用。”说到一半,脾气上来了,拿起桌上吃剩的小豌豆就泼了过去:“废话这么多,还想不想救人?” 曹轩至一颗不漏地全接下来,扔到嘴里:“恩师莫恼,我这就去。” 待他走远,藏机异人这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还有点当年的样儿。” 想当初捡这孩子回来的时候,还只有膝盖那么高吧?如今都这么大了。想起来当时那孩子脸色发乌,全身青紫的模样,莫藏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从来没见过中毒到这种程度还能活着的孩子。全身血脉都已经快要被毒性侵蚀干净了,却还能大大地瞪着眼睛。那眼神既脆弱,又倔强,甚至还有一丝莫名的恨意。让他想起来自己小的时候,一声不吭地跪在莫家庄门口的那一夜。 他突然就想要救活这个孩子,不管是因为一个人炼药太过寂寞,还是因为这个孩子太像当年的自己。 说起来救这孩子的时候还有一段小插曲,那是莫藏机这一辈子心上的硬伤。 莫藏机成名极早,天庭饱满,鼻梁修直,身材挺拔,是个颇为好看的美男子,身边的小姑娘总是一群一群的。他自己也颇为得意自己的外貌,经常调侃自己师叔玄策真人结丹前刻意蓄起的小山羊胡子。 但偏偏,就是在这件事情上出了岔子。 要知道,修真之人结丹的时间颇为讲究,因为结丹以后容颜便不会再更改,因此大家都会压制一些灵力,选一个自己认为最好的时间和状态结丹。 莫藏机本想在不忙的时候,焚香沐浴,把面容好好地修一修,用灵力催发一下,显得容光焕发了再结丹,却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碰上了这么个倒霉孩子。就在他为了这倒霉孩子忙得连轴转时,多日没有来得及压制的灵力就已自动结丹,还结在了莫藏机胡子拉碴,黑眼圈严重,堪称最憔悴的时候。 莫藏机看着镜子里青茬遍布的样子,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用手边的斩异剑轻轻刮着永远刮不完的胡子。 这时候耳边又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藏机异人不耐烦道:“怎么的?臭毛病改不了了是不是?药水兑好了吗?” 曹轩至恭敬道:“好了恩师。” 莫藏机道:“嗯。把这小子剥光了扔下去,先泡上。” “是。” 就这样连续泡了几天,藏机异人又上山捉了些毒物制了丹药,把服用方法嘱咐了。一天一颗,半月回魂,一月方能彻底清除毒素。 谁知解毒流程刚进行到一半,李婴的人就追了上来。 曹轩至大为恼火,这李婴必然是循着自己踪迹追来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唯有喂王子安服下摄破这一味没有解药的毒丨药,才有可能将藏机异人的行踪暴露出来。从那天故意放跑杜谦谦开始,到地宫里突然莫名出现的药人,这一切必然都是李婴故意设下的陷阱。 想到此处,曹轩至眼中放出冷光,恨不得将眼神化为利刃一刀刀剜在李婴脸上,把这阴险狡诈之徒抽筋扒皮,鞭尸当场。 藏机异人看出曹轩至心思,伸出一手将他挡在身后,笑道:“原来是故人。”顿了顿,指着四周剑拔弩张的滕王府士兵道:“王爷好大的阵仗。何事劳动您亲自领兵光临舍下?” “异人啊,你想得本王好苦。”为首的华服男子挑眉道。 此人正是李婴。 从防风开始,一直到摄破之毒,全是他一手操纵的。 之所以喂王子安吃下摄破,便是算计好了曹轩至一定会为好友而来寻藏机异人,只需派人盯梢,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出故人之所在。 藏机异人冷笑道:“王爷抬举。莫藏机现下有个请求,如若王爷答应,本人立刻和王爷回去。不知王爷许是不许?” 李婴微眯双眼,天时地利人和都被已我占尽,你竟然还有心跟我谈条件?那好,本王就听听你的条件。他轻声笑道:“只要异人跟本王回去,有何不许?” 藏机异人道:“放了我这两个小徒,我们即刻启程。” 藏机异人心知李婴狡诈,但现下一个有伤在身的徒儿,一个身中摄破的活死人,再加上修真界的铁律清规,自己就算有心也不能与凡人动手。再加上李婴属下众多,刀剑无眼,强行突围难以确保二人安全。只能让二人先走,自己先跟李婴回去,再找机会慢慢与之周旋。 “当然可以。”李婴温言道。 又对属下喝道:“还不让路?” 卫兵们缓缓让出一条路来。藏机异人将一个纸包塞到曹轩至手上,低声道:“这是后十五天的药。你带着这小子先走,我身上好东西可多了,对付这帮杂碎绰绰有余。” 曹轩至接了纸包,担忧道:“恩师……” 藏机异人神色一厉,曹轩至立即噤声。随后又轻声道:“恩师放心,徒儿安顿好子安即刻前来相救。” 藏机异人鼻子一哼道:“我还需要你小子救。” 王子安吃了、泡了半个月的解药,神智已然恢复,身体却还僵硬,动弹不得,被曹轩至半搀半抱着缓缓而行。 曹轩至回头望一眼恩师,藏机异人却不看他。 刚走出包围,上来一群小兵把异人绑了。 曹轩至搀着王子安的手一紧。王子安身体麻痹感觉不到疼痛,骨骼却嘎吱响了一下,像是抗议。 曹轩至赶紧松了手劲,继续搀着王子安往前走,心里想着对策。 忽然眼前白影一闪,一阵清脆的嘶鸣。 小公子? 却见一人俯身伸手,道:“快上来。” 竟然是杜谦谦!曹轩至不由得一喜,来得正是时候。 正要说话,杜谦谦低声道:“前方有埋伏,我们换个方向走。” 曹轩至点点头,把王子安抱上马,自己骑上小灰驴,道:“跟我来。” 王子安身材虽然俊秀,却挺拔高大,坐在前方杜谦谦根本看不见路。 杜谦谦捞起王子安一只胳膊,从他的腋下钻出来,双手环抱王子安的腰,握住缰绳,打趣道:“情势所迫,王大公子请见谅。” 王子安意识清醒,却说不出话,连脸上肌肉也是僵硬的,只能微微敛眉,由得杜谦谦去了。 天色渐渐暗了。 三人骑着马(驴)跑了一阵,渐渐听不到喧闹的声音。 曹轩至勒停小灰驴,将纸包递给杜谦谦,又对杜谦谦详细说了服用方法,道:“照顾好公子。” “你去哪?”杜谦谦问。 “我跟着李婴,想办法救恩师。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们在阡陌谷见。” 曹轩至深深凝望二人一眼,调转驴头走了。 杜谦谦看着曹轩至的背影,对王子安道:“等你养好病我们也去。” 王子安不说话。 杜谦谦问:“接下来我们去哪?” 王子安想回答,却发不出声。 杜谦谦心道这荒山野岭,毒蛇猛兽又多,当务之急还是先找个地方给王子安养病。 二人一马兜兜转转,忽而见到一个黑漆漆的山洞,洞内甚宽,正适合藏身。 杜谦谦随手放了小公子,又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王子安弄下马。心中腹诽王子安的体重,又佩服曹轩至的臂力,抱上抱下竟毫不费力。 杜谦谦半扛半抱地架着王子安进了山洞,洞内十分黑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唯有一缕银色月光照在地上。抬头一看,原来洞顶有一道狭长的裂缝,那裂缝极远,杜谦谦估摸着大概得有十几层楼高。 二人借着月光适应了好一会才看清洞内散乱地铺着一些干草和破布,靠近洞壁摆放有一些瓦罐,似乎有人住过。穹顶很高,四围都是光滑的石壁,只有一些青苔附着在石壁上生长。杜谦谦安置好王子安,自己也就着干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得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杜谦谦心中一动,猛地睁眼,却看见王子安双眼圆睁,眼神里流露出些微恼怒之意。一个黑影正在摸摸索索地探向王子安,饶是平时再胆大,杜谦谦此刻也不禁被骇得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