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记很厚,字迹非常清秀,但内容有些纷乱,还有很多撕毁和修改的痕迹。后期的部分甚至有很多泪痕,可以窥见写这些东西的人那种焦虑、不安和哀怨的情绪。 手记里清晰地提到了几个人,其中一个叫风玄社,一个叫风绾音,还有一个叫莫藏机。 风绾音就是笔迹的主人,而另外两个人,一个是她的父亲,一个是她的夫君。 最开始的篇章,是从父亲风玄社带回来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开始的。 风玄社本名风陌尘,道号玄社真人,是当世的四大异人之一。 所谓的四大异人,是与四大奇人相对的、四个性格怪异的世外高人。以金殿涎香钟须妄为首,一个赛一个的诡谲怪异,各有千秋。 其中有两个人是师徒,师父叫风玄社,徒弟叫莫藏机。 风玄社医术奇高,功法奇诡,是四大异人中最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位。他年轻时叛出师门,自创归玄剑法,一时闻名,成为千金难求的绝世剑谱。 但他的异人之名来自于他奇怪的医疗习惯。 和四大奇人的白山药王完全相反,求这位相医,需要看他的心情和缘分,有缘的分文不取,看不惯的死活不医。曾有富商贵胄千金相求,他愣是连个面都没露,江湖人称见死不救风玄社。 但就是这位号称见死不救的玄社异人,有一天突然带回来一个满脸脏污的小孩。 小孩名叫莫藏机,又矮又瘦,毫不起眼,看外貌和资质,甚至比不上玄社异人先前收的那些普通弟子。偏偏玄社异人对其爱护有加,认为其天赋异禀,将来必成大器,着重培养,倾囊相授。 风绾音当时少年得志,外貌出众,又是师尊长女,在一众弟子中间显得鹤立鸡群,追求者众。她自然分外地看不上这个突如其来的小不点,对他颇为不屑,处处想方设法排挤刁难。 但谁知莫藏机越长人才越是出众,约摸十四五岁时,已经高出众人一头,医术武艺更是出群,力压一众师兄师姐。 而风绾音对莫藏机的感觉,也已经由一开始的不屑转为对他才能的嫉妒,这种嫉妒不知怎的又转化为了倾慕,倾慕又渐渐转化成了另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驱使着风绾音对莫藏机转变了态度,从带头刁难挑事变成了带头关怀备至。彼时的风绾音少时得志,总认为以自己的风姿,世间有哪个少年不开眼,乖乖拜倒在自己裙下? 偏偏莫藏机和师尊一样性格古怪,傲慢自负,常常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对任何人事物都不感兴趣,唯独喜欢研究毒草毒物。 风绾音几度接近莫藏机均以失败而告终,找到玄社异人,哭着闹着要父亲给他些颜色瞧瞧,却听玄社异人道出了一段莫藏机的往事。 这莫藏机本是山海莫家庄的后人,由于家翁得罪了某位权贵,莫氏一族惨遭灭门,而莫藏机当时因为年纪小在外贪玩迟归而恰巧躲过一劫。 当时年仅四岁的莫藏机不哭不闹,双目含恨地跪在莫家庄前整整三天,被云游的玄社异人瞧见,认为这孩子心志坚定,将来必成大器,生了爱才之心,才将他回来纳入自己门下。 风绾音恍然大悟,难怪这莫藏机酷爱研究毒丨药,想必他是要为莫氏族人报这血海深仇。 于是风绾音对莫藏机更加热情,时时帮助他采药、筛选、晒制,还与他分析毒性毒理和综合起来可能产生的作用,并将父亲收藏的一些奇书搬出来与他分享。这样一来二去,莫藏机也渐渐与她亲厚起来,愿意唤她一声师姐。 风绾音要的当然不止这些。 一日,她趁热打铁将莫藏机灌醉,下了些迷幻丨药将两人的生米煮成了熟饭,逼莫藏机就范。这件事最后闹到玄社异人那里,玄社异人知道是女儿玩的把戏,气得面色铁青,可是既然木已成舟,只得同意让二人成亲。 风绾音计划得逞,得意万分,但莫藏机心里只有深仇,哪有儿女之情?直到被玄社异人气得杖责出门,他也未曾松口,绝不应承这门亲事。 但此时风绾音却已经珠胎暗结,产下一子,取名莫达。 莫达出生后,风绾音带着他去寻莫藏机。莫藏机在世上本来已经没有亲人,此时却突然有了一个儿子,百感交集,对待风绾音的态度也渐渐不一样起来。 这是风绾音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连手记上的字体都显得格外清晰秀丽。 十月二十九,晴 见到达儿,他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还是高兴的。 十一月初五,晴 今天他无意中采了一朵并蒂花带回来,他竟然说不知道花语,真是个呆子。我的达儿可不能像他一样。 腊月初三,雪 早上起来发现达儿着凉了,我熬了汤药,但他说这么小的孩子尽量少吃这些,亲手熬了米糊喂他,他还是关心达儿的。 腊月初八,晴 今天是腊八节,他给我讲了一个释迦摩尼的故事。达儿很乖,开始会笑了,他也笑了,还说他笑起来像他。 …… …… …… 三月初三,雨 他的血仇好像快要研制成功了……我要不要去破坏? 他说血仇是世界上最痛苦的死法,会让人产生幻觉,精神分裂,最后自残,他还说报完仇就回来,我该信他吗? 四月二十,雨 雨已经连下了十日,血仇已经制成了。 四月二十一,雨 他走了。我该怎么办? 四月二十二,雨 达儿,为娘对不起你。 …… …… …… 六月三十,晴 他说复仇。我信了。 但他竟然和那个贱人又搞到了一起?贱人,当初就是你把他迷得五迷三道的,才让他不肯娶老娘,你今天又来惹我。 呵呵,贱人,老娘不会放过你。老娘会让你死得比那帮人还要惨。 …… …… …… 手记写到这里戛然而止,杜谦谦本以为已经没有内容了,随意翻了翻,翻到最后吓了一大跳。 手记的某一页上是一行乱糟糟的血书。 七月初七,雨 今年的七夕又不能和他在一起过了。 好在贱人也不能和他一起过了,呵呵…… 达儿,娘对不起你,娘的眼睛瞎了,娘只能把你送给虢州的曹家,希望你在他们家能过得比现在好…… 你那狠心的爹,你再也不要认他,答应娘,好好过,好吗? 娘就在这里守着你爹,我儿勿念。 杜谦谦看得背上汗毛直立,王子安却突然道:“等等,姓曹的人家?” 杜谦谦也随之一愣。 二人同时道:“曹达?”